窑厂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缺资金,乡亲们手里的钱虽然不多,但如果能拢到一块也是足够用的。赵济世跟父亲和大哥商量了一下,认为还是收拢一下庄里乡亲的钱是解决资金短缺最好的办法,至于是入股好还是付利息好,他们还没想好,他们决定请一请村里的领导,看村干部们怎么说。

  晚上,赵福禄出面,把村里的主任、副主任、村委会委员共七个人,都请到了家里。娘跟嫂子忙活着炒了几个菜,赵济世还专门跑到县城去买了点猪头肉、猪肝、猪肠子回来,还到副食品店买了几盒丰收烟和几瓶芦湖老窖。他从心里是烦高苑酒厂产的酒的,不是因为它不好喝,是因为那一帮人干了那么龌龊的事,使他感到那酒也是龌龊的,他回来这么长时间,就没喝一点酒,有时伺候窑上的师傅,都是父亲和哥哥陪着。在副食品店也能买到外地的酒,因为太贵,当地人大多喝本县产的散酒,只有来了贵客或是办大事才买瓶装的酒。

  村主任叫赵义德,四十来岁,其他几个村干部也都姓赵,他们跟赵福禄是早就出了五服的一赵家,按辈分,赵义德还得叫赵福禄爷爷,叫济仁、济世叔。村里的官没那么多讲究,见了面,晚辈对长辈都是按辈分称呼,上一辈对下一辈一般都直呼小名,叫官名的很少。

  这几位村官,几乎是前后脚的来到了赵济世家。一家人早就等在天井里等着这些高贵的客人了。他们一个个来了,就一个个让进屋里,然后就是让座、递烟、倒茶。赵义德被让到了八仙桌的正位上,他的右手边是村委会副主任赵义财。其他几位按辈分依次入座。赵福禄年岁大了,在炕沿上坐着,陪着抽烟说话。赵济仁在下座陪着喝酒,赵济世在下面忙活着倒酒倒茶。

  那时喝的是高度酒,他们喝酒用的是三钱的小酒盅。夏天倒无所谓,若是冬天喝酒,是要把酒烧热了再喝的。

  酒过三巡之后,赵济世走到赵义德旁边,端起酒盅说:“主任,我给你端杯酒,感谢你这些年对我们家的照顾。”

  赵义德赶紧站起来说:“济世叔,这可不行,你叫我义德就行。虽说我们几个在村里负责,也全靠老少爷们帮衬着,再说了,咱们赵家本来就是个大家族,本来就是一家吗,千万别说感谢的话。这样吧,你用济仁叔的酒盅,咱两个喝一盅。”

  “我不会喝酒呀。”

  “你别骗我了,我听说你能喝。”赵义德接过赵济世的酒盅端着,走到赵济仁旁边,拿过他的酒盅递到赵济世手里说,“来济世叔,老侄子陪你喝一盅。”

  既然喝开了,就不能慢待了其他的村领导,赵济世摒弃了一切原来的鄙视与厌恶,就权当是喝的茅台吧。他拿着哥哥在空酒盅,走到赵义财身边说:“咱俩同岁,又同过学,来咱俩也喝一盅。”赵济世说完,刚要给他端酒盅,赵义财赶紧端着酒盅站起来说:“济世叔,我自己来。”见赵义财端起了酒盅,赵济世倒满了自己的酒盅,跟赵义财的酒盅碰了一下,把酒也干了。就这样,赵济世跟每个村领导都喝了一杯。

  喝完了一圈,赵济仁说:“来来来,吃点压压。”然后站起来,把筷子递到赵济世手里说,“你连着喝了七盅,赶紧吃点菜。”

  就在大家大快朵颐的时候,赵义德说:“济仁叔,你请我们来,不光是为了喝酒吧。咱们爷们,有啥事,你直说就是了。”

  “各位爷们,今天请你们来,确实是有点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赵济仁喝口茶接着说,“咱不是建了个窑厂吗。你们也都知道,这窑厂的生意也挺好,可是一年到头就这么瞎忙活,到年底一算,没剩下几个钱。我们想啊,想扩大规模,那样,也能多给村里点管理费,租用费啥的。”

  “好事啊,你扩大就行了,这有啥难的。”没等赵义德发话,赵义财抢着说道。

  “是啊,想咋扩大,你说就是了。”几个村委员也都附和着说。

  “是这么回事,要想扩大生产,最缺的就是资金问题。济世到银行去问了,人家能贷款,但贷不多。我们知道,村里有点钱,谁也不能乱动。可咱们庄里乡亲手里都多少有点钱,是借他们的钱还是让他们入股,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赵济仁说。

  “这个吗。按说是你家的私事,我们村委是不好表态的,一表态,不成了村委的决议了,你们说对吧。”赵义德看了看几个村委接着说,“不过,我自己认为,自己认为,不代表村委啊,借钱也好,入股也好,你们拿出个详细的东西来,得让村民们看明白了,还得让他们把心放在肚子里。谁的钱来的都不易,谁也不愿意钱打水漂。入股也好借钱也罢,你得让村里有威信而且能写会算的人参与进来,有个明白人替你们说话,比你们自己说话要强上一万倍。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对。还是义德讲的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你看让谁参与进来合适呢。”坐在炕上抽烟的赵福禄说。

  大家嘀咕,推荐,选择了半天后,赵义德说:“刚刚大家把咱庄上有德又有威望的人捋了一遍,我看济德叔这人就很合适,他虽然年纪大点,但他上过私塾,解放前还在县城给人家当过账房先生。在咱庄里又是德高望重的,就看你们能不能把他请到了。”

  “我去请他,他虽然比我大几岁,打小俺俩就挺好,他就是倔点。”赵福禄一边抽着烟一边说。

  “还有一件事,就是俺们想把摩天岭那块碱场巴地租下来,等有了资金,再在那里建个窑厂。不知各位村领导啥意见。”赵济仁站起来,一边给大家分着烟一边说。

  他们接过烟,点上,抽着,没有人说话。

  “咳,咳。”赵义德抽了口烟,干咳了几声接着说,“这个吗,不是不行,啊,那个盐碱地闲着也是闲着,能给群众带来好处为啥不用呢。不过,村委会得开会商量一下,今天就先不说这事了,啊。”

  “那是那是,我今天就是提出了,请你们抽空给研究研究的。”赵济仁端起酒盅说,“来,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