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魏军翻了两个身,看看表,时间还不到十点钟,这个时间就躺在床上等着睡意降临是可笑的。他再翻了一个身,眼光投向窗外,月光照的房间亮如白昼,窗口,有两棵香椿树的影子,夜风吹的的那枝桠不安分地在那晃动,这样的晚上总是令人躁动的,他无法让自己的思想平静下来。

  又坚持躺了几分钟,他心痒难耐,实在无法再躺下去了,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开了房灯,换掉把身上的睡衣,他下了楼。

  魏达成还坐在沙发上翻着那几张报纸,老杨还没有走,坐在魏达成的对面。老杨是魏达成的助手,从魏达成创业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为人很忠心,深的魏达成的器重和信赖,两人的关系超出了那种简单的上下级关系,更像是良师挚友。魏达成大小事务除非需要自己办的,几乎都交由他去处理,所以,老杨在魏家的地位是相当高的,连张萍都得敬他三分。看见他,两人齐齐住口。

  魏达成放下手里报纸,眼光充满疑问地打量着魏军,“别告诉我你要出去。”

  “一会儿我就回来。”魏军说。

  “我刚刚怎么说的?现在,事情没有出来明确的结果,你最好哪都不能去。”

  魏军径自到玄关处去换鞋,“那明天呢?”他说:“我达利军成达琳都不能去了?如果姓郑的一辈子抓不到,是不是我就一辈子呆在家里呢?不现实,何况,警方不是给出结论了么?”

  魏达成皱起眉头,虽是板着脸,声音却并不严厉,“警方给出的结果就一定可靠么?事情还不算水落石出,没有抓到郑东之前什么都是未知数。”

  “明枪易躲,暗箭也难防,即使那人真的冲着我来的,想要对付我,家里绝不是最安全的地儿。”魏军开了门,最后把声音送进来,“放心吧!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九十二岁,命长着呢!绝不会让你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等到院子里汽车的引擎声响起,老杨用询问的眼光征求魏达成的意见,“要不要我找两个人跟着?”魏达成把烟放到嘴边,略一沉吟,随后挥挥手。老杨到一边打电话去了。魏达成坐在那沉思着。

  儿子在两~兴关系上从不吝惜金钱,是舍得投资的。大凡分手后,都会付给对方一大笔昂贵分手费,这使得他很难有这方面的仇家。而且,虽然他在两~兴关系上开放,但是,也相当的有洁癖,有男朋友的,成了家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他从不勉强对方,大家好说好散,因这个生出的罅隙,几乎从没有过,更谈不上什么情敌仇怨。

  除了这个,在生意上,似乎更没话说。表面上,他吊儿郎当,对什么都嬉笑怒放的好像不放在心上,口碑却相当的好,不论是达琳还是达利,他的产品过关,信誉好,拖货延货的事情都很少发生,即使是金色人间他也正道经营,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加上他生性豪爽,脾气好,更没有什么架子,不止是在客户的口碑中,就连他的生意对手都不得不朝他竖起大拇指。

  这几年,他放手军成和达利交给魏军,原本没打算他能创造出什么成绩出来,现在,各行各业生意都难做,只要能守住,就已经难能可贵了。他自认这几年对儿子缺少关心,很少将心思放到他的身上,没想到真正了解下来,儿子却给了他一个相当满意的答卷呢!可是,他也百思不解,既然不是情杀,也非仇杀,难道果真如警方所说,杀错了对象?

  张萍端着碗汤水从厨房出来,放到茶几上,“喝点汤,再想,这一晚上不知杀死了多少脑细胞呢!晚饭都没见你吃多少!”

  魏达成用询问的眼光去看老杨。

  老杨已经打完了电话,汇报说:“我让刚子和铁军跟着军子,保证不会有什么差错?”

  魏达成微微放宽了脸色,端起那汤碗,放到嘴边,心不在焉喝了一口,却不料那温度正高,他被烫的一激灵,条件反射的一皱眉,有些不满地看向张萍,“怎么这么烫?”

  平日里,张萍把他照顾的相当妥帖。洗澡水既不热也不凉,想刷牙的时候,牙膏都是挤好的,想喝茶了,准保有壶茶放在他旁边,看书的时候,上一次看到哪一页一定会早被放上书签,至于每天他想穿什么衣服出去,什么样的衣服配什么样的鞋子,什么衬衫搭配什么样的领带,她都能打理的妥妥帖帖,即使是哪天爱吃辣的,哪天想吃酸的,张萍就像是他肚子里的孙悟空一样都能清楚的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生活中因为张萍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一切变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了。

  “你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张萍坐到沙发里,翻翻摊在茶几上的报纸,声音不咸不淡地。“这事还需要别人提醒么?”

  魏达成撩起眼皮去看她,张萍的脸背着灯光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还没开口,老杨在旁边及时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个一早我来接你。”

  “你直接去公司吧!”魏达成说:“我要到林董那去一趟。”

  老杨和张萍打了声招呼走了。

  周围重归安静。魏达成掂着那份报纸,可是,他看的并不专心,因为,他用眼睛的余光可以感觉到到张萍正紧紧的盯着他,多少年的朝夕相处,他太清楚对方身上的信号。也就是,她对他有意见了。

  早些年,他对她偶尔使出的这点小性子还能无视,甚至几乎是纵容的。因为,他无可否认,张萍对于他充满了一种吸引力,漂亮,性感,妩媚,处处充满了女性的温柔。尤其,她说话总是柔风细雨的,好脾气的,像今个儿这样硬邦邦说话的时候真不多见呢!这令他心里生出些不满的情绪来。因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不是她的儿子,所以,她可以不必担心,如果是亲生母亲,怎么会这么平静,怎么会好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好歹也作出点关心的样子来不是么?即使你无法做出切肤的关心,你也不至于生出这种酸溜溜的感觉来,这未免太不懂事。

  客厅又安静了片刻。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阿兰从厨房出来,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阿姨,还有事了么?”张萍把脸扭了过去,眼光锐利,“干嘛?才几点钟,我们还没有睡呢!”

  阿兰嗫嗫嚅嚅地,“阿姨,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达成终于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了,蹙了蹙眉,“干嘛这么大火,一个孩子,你至于么?”招了招手,他示意阿兰离开。

  张萍有些幽怨地看着他,“我不能说她么?”她往沙发后面靠过去,脸色变得悲戚起来,连声音都变得委屈了。“你被烫到了,都知道冲着我发个脾气,怎么,她问一句我就不能说话了?我看,我在这个家里,地位连下人都不如呢!早知道这么难,我当初还不如嫁给老黄呢,好歹也能被当个人看。”她很快就眼泪汪汪了,“什么大可以姓别人的姓?莹莹怎么就基因不好了?就是因为是我生的么?你担心你儿子,难道我不担心他么?可是,他让我担心么?我的关心在他看来都是假惺惺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后妈不好当,我以为你会体谅我,想不到,你和他们一样的想法。你就不知道我心有多难过?我看,我还是离开这个家算了。”

  魏达成被说的无比烦恼,“好了,好了。”他妥协地,忍耐着放下手中报纸,“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一定非要这么说。”他伸手过去,抽张纸巾,递给张萍。

  张萍接过去,捏着那纸巾放到鼻子边嘤嘤切切地抽噎着,抬起泪眼看了看他,顺势躺到他的身上,偎依住他,连声音都变得无力无骨了,“难道我不知道你着急么?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会不心疼你呢?可惜我的一片心对你。”

  魏达成有些歉疚了,他把张萍揽进怀里,不住地拍着她的肩膀,看她那么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为刚刚自己的那份态度更加自责,好声安慰,“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别哭了,别让孩子们笑你。”

  “你就是这样,”张萍抽抽鼻子,擦擦眼角,努了努嘴,要哭要笑地捶捶他的胸脯,“跟了你就没少弄哭我。”

  餐厅后面,阿兰看完这一幕,缩回脖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就知道用这招,挺大个人的不害臊。”

  沈洁驾着赵青那辆吉普,远远地跟着前面的车。一顶黑色的棒球帽掩盖着她的额头,加上那个宽幅的太阳镜,总可以盖住她的半张脸。这样的装扮完全可以令她安全的掩藏在车流之中。

  跟踪盯梢原本就是她的活儿,红灯多少时间,绿灯几秒钟,以对方的速度经过前面路口需要多久,起脚落脚即使是在黄灯亮起的档口儿,她也能及时咬住对方,不被对方甩掉。

  夜色以雾霭的形式遮盖在车前窗,前方的景物有些模糊不清了。她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北京的塞车情况从来没有缓解,即使高架桥,城铁每天都在扩建,不断有新的线路开通,仍然没有什么明显的起色。

  她不敢往前靠的太近,以免他有所察觉,可是,离得太远,又怕跟掉目标。

  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她就差了那么半拍,一辆黑色的奥迪就塞了进来。

  前方红灯,她跟着前面的车刹住脚。三辆车交相停住,奥迪车进来的突兀,不像是简单加塞的,她透过前车窗,特别留意了前方驾驶座上的人,车里有两个人,另一个坐在副驾驶,从后面看,看不出对方五官。但是,看那身形块头应该年纪不大。

  左拐右拐,三辆车一前一后,不远不近的紧咬着。几个回合,她立即判断出这车的目标就是前面的悍马。她没发现后面有可疑车辆跟着他们,想必这车应该就是刚刚跟上来的。

  前方是红灯,悍马突然加快了车速并打了右侧转向灯,直接拐到路边停下来。魏军下了车,返身迎着奥迪过来,奥迪车紧急刹车,沈洁迫不得已将车照直往前开过去,她放慢车速,通过后视镜往后看过去。

  魏军直接去敲奥迪车窗,车窗摇下来,露出里面一张年轻男子笑嘻嘻的脸,“军哥。”

  “跟着我干嘛?该干嘛干干嘛去?”他说。

  “是忠哥让我跟着你的。”

  “跟个屁啊!就你这两下子,回家呆着去。”

  “军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子也说:“达叔不放心,有人跟着不是能放心点么?你放心,你该干嘛干嘛,我们准保不耽误你事。”

  他蹙蹙眉,“赶紧走,你们跟在后面,我闹心。”

  两男子都为难地,“不行啊,军哥,回去我们没法交代。”

  “没事,走吧。”他拍了拍车顶,“赶紧走,你们跟在后面,屁用不顶。”

  “那我们走了,”开车男子犹豫着:“军哥。你有事打电话,我们二十四小时待命。”

  他挥挥手,坐进车里,等着他们把车开走,他才重新把车发动起来。前方车辆不多,他的车开的飞快,越过那辆吉普,他下意识的往那边多看了一眼,开车的是个女子,带着帽子,看不出五官长相。他放松了警惕,通过后视镜向后看过去,有辆车跟着上来,那辆吉普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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