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一切发生的毫无征兆。【】好像就是转眼之间,一场大火平地窜了起来,达琳的整栋生产大楼瞬间被浓烟团团包围。火势借着风向立刻就烧着了半边天空,数十台消防车一辆接着一辆,警方随后也有人赶到现场,警笛声擦着夜空由远及近。

  魏军接到电话赶到现场的时候,看热闹的人群几乎将整个达琳外面的马路塞满了。他望着冲天而起的大火,和那大火中根本看不清轮廓的生产大楼,完全傻了眼。

  天边,晨霭冲出了地平线。

  刘成宇和沈洁坐在车里,隔着街道远远望着斜对面的达琳。烧了大半夜的火,直到这会儿,火势才终于得到了控制,明火被熄灭,整个生产大楼却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了。

  现场,消防车仍然没有离开,消防员仍在检查暗火。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到现场气氛的那份沉重和紧张。

  刘成宇的电话响了,他接着电话,眼光仍然停留在沈洁的脸上。她靠着车窗呆呆地注视着对面,脸色有些憔悴,残留着失眠的痕迹,眉宇间更是有份奇怪的神情。他边接电话边琢磨她的这份神情,这是相当复杂的一张脸,从认识她那天开始,他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过这样复杂的神情。

  他收回念头又听了两句,表情微微起了变化。撂下电话,他注视着她,开口说:

  “火源是十二楼实验室,现场发现一名男尸,身份已经查清,证实是钱程。”

  沈洁立即转过头来,“钱程?”她表情错愕地,“怎么会是钱程呢?他怎么会在现场?”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刘成宇说。

  沈洁脸色微变。现场采集的白色粉末样本化验结果证明确实含有苯|丙胺的成分。火源不偏不斜正好是十二楼实验室,原本钱程已经纳入他们的视线,他们正想通过钱程寻找突破口,钱程却死在了火灾现场。怎么会如此巧?今晚是魏家大喜的日子,蒋世通却突然返回了达琳。是巧合?还是他已经知道,实验室里进了人?如果他早在实验室里布了装置,等于她刚刚所有的行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她的脊背有些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应该有这个警觉和防备的,作为一个警察,她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呢!那把锁,看起来没什么稀奇,偏偏她就开不了,如果她一早做准备,这边找人控制住蒋世通,那边等着检验结果出来即刻抓人,绝不会让这场大火将所有的证据都毁于一旦。

  “我已经打草惊蛇了,”她说。“现场被烧毁,我们失去了足够的证据逮捕蒋世通,想要再找到对方证据就难比登天了。兜了一圈,等于我又回到起点了,是我办事不利。”

  刘成宇深看了她一眼,她是个负责任的人,就这么把责任揽过去,竟弄的他无话可说。这次行动,她的确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作为她的直接上司,他不能就这么完了,他总得说点什么。他眼光从她的胳膊上掠过去,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能够公事公办一些,“你一向警觉性比别人高,且为人理智,打草惊蛇不算,稍有差池,葬身火海的就是你,蒋世通这么做等于孤注一掷了,你再往下走,一定会有危险,你即使明天不做警察,今天,你也得听我的命令,我命令你即刻归队,这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沈洁咬咬嘴唇,低下头,有片刻的沉默后,她又把头扬起来,转过去,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看这大火,浓烟应该已经波及了上下楼层,不知有多少个生产车间被牵连?看这样子,达琳想要重新修整恢复生产得要一阵子了。而且,既然蒋世通孤注一掷了,他就一定是危险的,这事不能就这么完的?

  她深吸了口气,“我既然接了,就没有半路而废的道理,说什么我都要把他绳之以法。”她去拉车门,同时回头又看向刘成宇,“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根本退不回来了,你等着,我一定将他绳之以法。”

  天空,曙色已经窜上地平线,将那层云霾冲散。这场大火烧的不轻,连空气中都是那种糊焦味。

  她跳下了车,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来,“钱程的死不会是个意外,他不是个傻瓜,这么长时间和蒋世通合作,他一定了解很多情况,这就是蔣世通杀人灭口的最好理由。”她抬脚走了。

  刘成宇坐在位置上,透过倒车镜,定定望着沈洁的身影,她那件衣服真宽大,肩膀也宽,腰身也肥,即使她刻意将衣摆在腰间打了个结,仍然可以看出那衣服相当的不合体。他坐在那儿,费力和他心底那份微妙的醋意交战着。

  一个月!他心里叹息着,时间多奇妙,一个月的时间竟然能够发生很多事,一个月前,他还没有完全梳理清楚他对她的感情呢!转眼之间,她已经走出了那么远的一个距离。他自认不是那种可以爱的山崩地裂的人,那种狂热的爱情故事对于他来讲大概只能发生在小说里,可是,他心里仍然无法阻止那份强烈的失落和嫉妒的情绪。

  他的理想是希望能够娶一个贤惠的妻子,享受着普通人的天伦之乐。所以,他一度认为,即使她看上去那么合他的胃口,爽朗,积极,聪明,不拘小节,当然长的也漂亮,但是因为她那人所共知的婚史和她那个孩子,他一度觉得他们之间并不可能,因为他那传统思想的双亲绝不会允许这段关系的存在。

  好不容易,这障碍被他说服过去了,双亲的工作做通了,他已经准备全心全意接受那孩子了,没有想到,一切都变了模样,如今的沈洁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沈洁了。

  天边,太阳彻底升上来了,红彤彤的光线投在玻璃窗上。刘成宇情绪恹恹地发动了车子,开车的同时下意识地往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路口空荡荡的,人影早就不见了。

  梁羴的父亲梁天全,绝不是一个好惹的主。祖辈上,从梁天全父亲那一代,梁家就是混黑道的,但那时候,不过是大佬面前跑腿的,到了梁天全这一代,才算是有了自己的地盘,成立了自己的名号。可是,三合会真正发展起来,还是在梁天全的三个儿子,先后长大成人。两个年长的,好勇斗狠,单靠拳头硬是帮着他把江山撑了下来。三个儿子,只有老三梁羴,平日游手好闲,除了泡妞上网,吃喝玩乐,几乎没什么正经事做。

  但是,不管儿子如何不成器,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这方面的程序不能少。按照他们老家人的规矩,人是横死的,就必须停尸三天,做几场法事才能告慰亡灵。于是,便有不下四五百号人从广州陆续赶了过来。三天时间,光是殡仪馆的费用不说,几百号人的吃住不算,每天还得有数十百辆的车队跟在后面,拉着他们四处游玩。

  人火化完,魏军原本以为这事该告一段落,可是,梁家人却没有立即将骨灰运走的意思,几百号的人虽仍赖在北京吃住不走,说是人是死在外乡的,按照老规矩,得招七七四十九天的魂魄,才能把人带着走。

  一大早,孙存就进来汇报了,“华润那边又来人投诉了,这些人整晚整晚不睡觉,大开着房门,电视的音量开的又响又亮,更有人干脆靠着门口,看到有女住客过去,就吹口哨,轻言调戏两句,旁边住客都向酒店投诉,昨晚上已经女住客因为这个,提前退了房。酒店的意思希望他们这帮人尽快离开。”

  魏军蹙眉听着,没说话。

  “这已经是换了第二家了,”孙存说:同时查看魏军的脸色,带着疑问地,“怎么突然间来了这么多人?这都是些什么人?是客户么?”

  魏军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到窗口的地方,摸出烟,放到嘴边,望着生产大楼那边的方向,那里,四周已经架起脚手架,上百号的工人正在加班加点的抢修,现场不时传来机器施工作业的声音,等着孙存掏出火机,帮他点着火,他吐了口烟圈喷到窗玻璃上,咬了咬牙,沉声说:“这都是阎王爷面前的小鬼。”

  孙存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关好火机,重新放进裤兜。“车间这边,估计下月初都能复工。仓库这边有存货,部分箱体被污损的,换个外包装也能撑上一阵子,公司这边还好说,毕竟只是时间的问题,媒体那边我也做了打点不会让他们乱说话。钱程的家里人,我也按照你的吩咐送了钱过去,足够他们两个老的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人死不能复生,他们这关也算是过去了。可是眼前这上百号的人,实在是个麻烦,不要说是每天的费用,就单是影响也够我们吃不了兜着走的。程子和老杨都说,现在,我们这几边的车都不够用了。”

  魏军深思着没做声,只是又抽了口烟。他望着大门口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皱起眉头问,“那都是些什么人?”

  孙存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

  果然有群人在马路对面,人数不少,足有数十人之多,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男子,那些人看起来相当闲适的,有蹲有站,有靠着树桩,有攀着栏杆的,隔着街道对他们这边张望着,离得远,看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这是什么人?刚刚没发现。”孙存说。

  魏军再注视一会儿,他突然转身从桌上拿起手机,重新回到窗口处,边拨号码,边仍旧朝着那伙人望过去。

  电话拨通了,听到对方出声,他即刻问道:“看看大门口,有没有一伙人,全部清一色男子,深色衣裤,外地口音?”沉默片刻,他放下电话,立即又拨了另外一个号码,问了同样的话,得到回答后,他撂下电话,脸色微变地望着窗外,“军成和达利的大门口同样有伙人在门口——。”

  孙存立即警觉了,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这是什么意思?”他观察着魏军的脸色,再看看窗外,把目光转回来,他瞪着魏军,“你遇到茬了?”他立即转身往外走,“我叫保安。”

  魏军阻止了他,“对方没有任何侵犯我们的意思,大门口又是公众场合,我们想把这伙人遣散,根本师出无名。”他继续盯着窗外,半晌才说话,声音冷静而清晰:“的确是遇到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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