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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血遗谋篇 第卅五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反)

  省视内心儿时往事历历在目,眼光于外屋中陈设依旧。

  巳夫仍然不知变故的在外屋的小榻上挤着甘遂安睡,只是他不知道师父为何一夜未归,更不知道师父今后再也不会回来。床榻的一边空空如野,那是辛丹平日卧眠的地方。

  自古通透多烦忧,从来糊涂得天寿。有时,人或许真应该糊涂一点,理得清,看得透,悟得穿,其实并非一件好事。“你的聪明除了会害死自己,更会害死你身边的人。”辛丹的话不绝于耳。

  确实自己并非没有选择,只是反复做着最自私的选择。父亲不让他为官,自己一开始忿忿不平;初来宫中,锋芒毕露,是放纵了自己的天性;周夷有难,没有挺身而出,而是选择了苟且。明明可以做的更好的,自己偏偏都没有选。

  翌日就在无眠的一夜中悄然过去。直到鸡鸣时,才因为无法阻挡的睡意,靠榻阖眼而眠。

  没有睡多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睡眼惺忪之际,只见自己床头坐着一个人,头顶冕旒,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你醒了?给寡人取一碗水来。”来探望的并不是别人,正是皇上。

  葶苈连忙强打精神,想要起来行礼。皇帝按了按他的肩膀道:“别动,你躺着。”

  “皇上亲自来探视,微臣却蓬头而眠,望皇上赎罪。”葶苈有些惶恐,看皇帝穿戴齐整,而父亲、孔丞相、董贤均是朝服在身,而甘遂、苏妄言、庞秋然、朱国为,齐冉和江大人、太医丞具在,想是一下了朝就直接来了这里。

  “何罪之有。你才见好,来喝点水。”皇帝说着亲自端来了一碗水。

  “皇上,这叫微臣怎么受得起。”葶苈说罢,便要自己去接碗。

  “我说受的起,你便受到起,”皇帝一面说着,一面把碗放到了葶苈的嘴边,“若不是因为宫里前番诸多事宜,你也不至于被人嫉恨,说到底是你解了寡人的难,却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皇帝点了点头,示意葶苈喝下去。

  “皇上,依微臣之间,这次的事情一出,应当派个人暗中保护葶苈的周全。”董贤说到。

  皇帝点了点头,思索着什么:“确实应该如此,前因后果已经听庞参事和葶苈的两位朋友说过了,既然长信宫已然下了手,就难保有第二次。但是董卿,你说谁最合适如若是朕身边的人或者是宫中旧有的侍卫又既招摇,而且除了商陆等少数的几个人之外难保跟长信宫没有什么瓜葛。”

  看来庞秋然还是隐瞒了辛丹的事。听到此处,葶苈对庞秋然点头致谢。庞秋然轻轻的笑着摇了摇头。

  “我觉得,”董贤说着,伸出那只带着硕大夷越翠血的手指指了指苏妄言,“这位姑娘就很合适。一来,虽说这位姑娘武艺不是最高,但却能和杀手头子缠斗许久,说明其有一定的功夫;二来,姑娘肯及时弃暗投明并指正始作俑者,说明有侠义之心,天性善良;三来,于宫中甚少露面,却深知那一派豢养杀手的行事作风,可为知彼而彼不知;四来,她又是为葶苈的朋友所救,现正好戴罪立功。”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合适,”皇帝说着,转头对着苏妄言笑说,“那么便传朕的口谕,赐她‘羲和女侠’之名,从此为葶苈之影密卫,暗中保护葶苈,将功补过,不得有误。”

  “有神羲和,驾日而出,夜散晨熹。好封号啊,往事不究,来日正道光明,还不赶快多谢皇上。”董贤对着苏妄言说。

  “谢皇上。”只见王嘉和葶苈一起拜谢皇帝。而苏妄言确实望着董贤的手呆住了久久没有反应。

  看到这一幕,董贤不禁笑了除了:“怎么了,高兴得忘了谢恩了?”

  “不是,董卿,寡人看姑娘仿佛是看上董卿的戒指了。”皇帝说着也笑起来。

  “皇上真是爱说笑,不过哪里有女子不爱首饰的。只是这夷越翠血是先帝之物,又是皇上转赠,不然我一定赐予女侠,让她好好保护葶苈。”董贤笑着摸了摸那摸戒指。

  “苏姑娘快谢恩啊。”王嘉说着拉了拉苏妄言的衣袖。

  “哦…”这一拉苏妄言才回过神来,好好的行了一个全礼,“请皇上恕民女无状,民女定不辱使命。从今日起,王少史便是吾主,民女定舍命护之。”

  皇帝做了一个平身的手势。

  “那么便有劳姑娘了。”葶苈说到,仍然是有几分虚弱,却也是看得真切,苏妄言的眼神一直盯着董贤的那枚戒指,“甘遂,你来,能不能帮我去买一些珠玉衣衫,我猜事出突然,姑娘也一定是来不及带什么细软。姑娘不必推辞,也算是给姑娘的一点见面礼。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主子,小女姓苏,命妄言。且小女一向不爱这些,主子不必废神。”

  “妄言不语,分寸守礼。好名字。寡人想,一定是董卿长的太美,苏姑娘所以目不转睛吧。”皇帝说着开了个玩笑。苏妄言的脸却是一阵红了。

  “皇上这么说是取笑微臣了。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又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又说剑眉星目英挺硬朗,这有葶苈,有苏参事,有这位甘先生,还有未到的穆莲、商陆,哪里有微臣的份儿啊。”

  “诶,大家知道董卿为什么不愿上街吗?这还有一个说道,说董卿每次一上街,沿街女子不管老幼中青,皆追车而行,投花果于车上,次次都是满载而归。我看即便是不做朕的官,靠卖水果花卉,也能富甲一方啊。”

  皇帝风趣连连,也是引得满堂笑意。

  “不知苏姑娘善使什么兵器?”皇帝转而问到。

  “回皇上,民女多用一对金银雌雄柳叶夷刀只是失散了。”苏妄言回禀到。

  “哎呀,这羲和女侠开口好大,金银刀一对,寡人可送不起,不过玄铁的,寡人还是送的起的。”金银有价,而这玄铁却是千金难求。皇帝这一说实是赏了一个大恩典。

  “妄言,还不快谢恩。”葶苈怕妄言的礼数再有差池连忙说到。

  苏妄言又上前行了一礼,并未多言,转而说到:“主子,民女随时都在屋外树上或者房顶守着,若主子出行必在十丈以内,若有事你叫我的名字。”说着,并未辞礼,一个身法,跃到了屋外的一颗槐树枝叶间,竟是隐藏得毫无痕迹。

  “好功夫!”皇帝并未怪罪,反而击掌而叹,“现下朕就放心了。另外这甘先生,也有赏赐,就赐其‘永平郎君’之名,为少史仆役。人生难求几个可以舍命相救又智勇双全的朋友,这份义气,值得嘉许。另外再赐黄金十两,算是为郎君赎身吧。”

  “谢皇上恩典。草民定尽心服侍少史。”甘遂连忙上前谢恩,心中不免狂喜,以后终于有理由陪着葶苈了。

  葶苈心中隐隐不安,皇帝如此大费周折的赏赐,恩典甚重,实则是对自己的信号。可自己此刻心境已经全然不似从前。

  “不过现下还有一件事,”皇帝看了看屋内众人,“除了董卿、王嘉、孔光、葶苈、庞参事以外,其余的人先退出吧。”

  只见其他的人纷纷行了个礼,退到了屋外。

  “两个事,想问问诸位卿家的意见。董卿,你给他们看。”皇帝鼻中深出了一口气。

  说着众人见董贤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字条。展开之后,从孔光开始传阅,而葶苈并没有看就递还给了董贤。

  皇帝眉头微皱,复又平复,道:“你不急,你先好好休息。”

  葶苈点了点头,目光有意避开了皇帝。

  “这里现下都是自己人了,诸卿对着字条上所言之事有何意见。”

  孔光上前道,行动俨然是朝会上奏:“臣以为,此人三番四次密言承上,似乎很想皇上加快动作除去王获。而这次的密信又道‘匈奴来使,两真两假,一假为忠,一假为奸,忠可除祸,奸必枯木。帛书之迷,尽早破之。以明身份,忠间身危,务必救之。’很显然,这‘祸’其实是指王获,这‘枯木’是避了皇上的名讳,取欣欣向荣之意。说白了这个人似乎比我们还清楚,名言这次来观礼的四个使节里面有两个真的两个假的,假的里面有一个是向着大汉的,一个是王家的人。似乎这个忠间的身份快要暴露,很危险。”

  王嘉接着道:“看来皇上要担心的不仅是这个躲在暗处献宝的人了,臣恐怕,前朝、后宫、市井、边塞,皆有此人党羽,这绝对不是单独一个人在做案,不然他没有这手眼通天的本事,上可知道最近匈奴派了四个使节来朝,下可以从王获府中盗出这本帛书,而这忠间的事,连微臣等都不知道,想必是先帝或者更早已经秘密派出。而这个献宝人却知道,如若不是情况危急,他也不会向皇上求救。”

  “寡人正是担心这个,如果这帮子人是向着寡人的,倒还好,不过这样他们大可以开门见山,不必如此费尽周章。怕只怕,他们立场不明,另有所图。若如此,难免不让寡人心惊,这是多大的一盘棋。”

  听到这儿,葶苈心中不禁蹦出三个字“赤血党”。难道这一切又是赵太后的什么谋算?

  皇帝注意到了葶苈专注的表情,问道:“葶苈,你可是有想到什么?”

  葶苈并非没有想到,只是这事不能说。而且,他已经暗自下定心思,不再插手这些事,因为他的身边人。

  “不,并没有。”葶苈刚忙摇头说到。

  “不对,朕见有事过了你的脑子。”皇帝是个敏感的人,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无法瞒过他的双眼如炬。

  葶苈连忙搪塞到:“想必是微臣刚才心悸,看起来像在想事情吧。”

  “哦,没事儿,你不着急,你先歇着,听听看,这事儿说到底你并不清楚。”

  “这次随着密信一起送来的还有这个。”说着董贤又从袖里拿出了一张烧焦的发黄字条,上面写着“·∶∷…⊙∵∴·∷⊙”等四个古怪符号接下来的因为被火烧过就看不清了。

  “这…会不会…”只见庞秋然拿出了帛书翻动,接着案几上的笔画了一些字下来,然后喃喃到:“不对啊,不是这么个意思。”

  “庞参事这是怎么了?”皇帝关切的问到。

  只见庞秋然放下笔道:“此前草民奉命调查这个帛书的秘密,用过透光显字法,酸浸显字法,火炙显字法,海碘显字法,发现这本帛书都没有异样,是一本普通的帛书。”

  所谓这几种方法是古代再传递一些秘密消息时,会将真字掩藏在能看到的字当中,而要看到这些隐藏的字必须要做一些化学或者物理的处理,比如用碱混入墨水中,写上的笔画会因为酸浸而消退,显示出真字;或者火烤后用颜料写上的字才显示出来等等。

  庞秋然又接着说:“所以草民又转手从这本帛书本身来找答案,尝试用过,拆字法,乱序法等,都没有头绪,刚才看到这些符号,臣以为会是那样,但是没想到不是。”

  “庞参事先说,万一能给大家什么头绪呢。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董贤似乎对这个庞秋然所言起了兴趣。

  “草民本以为,这些符号是代表了数字,而数字作为一种特别编码,对应了这本帛书上特定的字,而把这些字连起来就能找到其中规律,成为一个句子。换句话说,是王家跟南匈奴的这个密间之间,约定了一个代码,而这个母本就是这本帛书。”

  庞秋然的说法似乎很有逻辑,但是转念间就被事实推翻了:“但是草民错了,按照这个方法只是找出了一些字,但是根本就连不出句子,像这个符号,连起来是什么‘成梨鼓图’根本就没有意思。”

  “那庞卿家,会不会是排序的方法错了呢?”皇帝觉得这个推论仿佛很合理,不然不会随着密信来了这么个东西,看着老旧,像是很久以前的。

  庞秋然摇了摇头,心中对自己的排序似乎十分肯定,但是嘴上却不否认有错的可能性:“可能吧,或许我得回去找找看这里面的顺序。重新参详一次。”

  “葶苈的意思呢?”皇帝问到。

  “不知道,没法解,给字编上序来传递消息,最后归位一个母本从周朝就有这种做法,但是…”葶苈想到了什么,可是硬生生的又把话压了回去,“因为臣才好,精神很涣散,想不出。”

  “那么今天先到这儿吧,大家都好好想想,若是想到了什么告诉朕。咱们先走,不要妨碍葶苈休息。王嘉人好好的,你也明日再来吧。”说着皇帝拍了拍膝盖,领着一众人,走了。

  王嘉走之前,拍了拍儿子的手,开心的笑了笑,道了句:“我明日来,你好好歇着,你哥哥的伤不打紧,都过去了。”

  “恩,多谢父亲。”葶苈点了点头。

  没等皇帝一行人走远,朱国为和齐冉还有甘遂便走了进来。

  国为笑着看了看葶苈,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此时齐冉搭着他的肩膀捏了捏,用嘴在国为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也说到:“还好葶苈没事,不然你的手可不知道怎么才保得住。”

  “国为,难为你了。”

  甘遂到这一幕,内心有些许羡慕,多想现在的屋里留下的就是两对人,自己也能去搂着葶苈安慰他,可是自己能恣意妄为的时候仅仅是在葶苈还昏迷时。

  “阿冉,你陪甘遂去熟悉一下宫里吧,想必是要常住了。”葶苈听的出国为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所以故意想支开这两个‘局外人’。

  “好,你的吩咐我肯定照做啊。”齐冉说着,领着甘遂说,“来甘兄,我带你去逛逛。”

  “诶!好叻,俊俏小哥,你家的这个比我家那个温柔周道多了!”甘遂跟着出去,一面还不忘说着浑话。

  “什么你家的我家的,要你去你就赶快去吧。”葶苈一贯说不上是不是不喜欢甘遂这么说话,只是嘴上一贯是拒绝的。

  看着那二人走远,国为起身关上了门,走到床边,拍了拍葶苈的手,说:“这个不错,我看的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哎,”葶苈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人很好,所以更不能瞒他。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我所求的是一个像齐冉那样可以琴瑟相伴,知书达理的君子,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

  说着葶苈看了看窗外。

  “但是粗人有粗人的好处,来去直爽,有什么便说什么,想什么便什么,不用费心猜来猜去。”

  “可是也聊不到一起啊。感情的事在乎灵犀想通,我跟甘遂,”说着葶苈摇了摇头,瘪了一下嘴,“一窍不通。”

  “我很感谢他为我做的事,但是我们只是过命的朋友而已。”葶苈接着说到,“他对我得恩德,我会尽量还他。”

  “你那晚在竹林唱的那个这么说…不是他?”

  “恩…”葶苈点了点头。

  “好了不聊这个,我是通知你,明天周夷的妈妈会来接他的骨烬,你要不要去送送?”

  葶苈拉着国为的手拍了拍:“国为谢谢你,不管经历了什么事,还是始终如一的待我。”这一句想到的确实那个各自远扬的师兄。

  “你和我立场不同,但你三番四次都没有供出我,所以于私,我们并不是敌人。于公,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我不再想参合这些事了,就这么隐藏锋芒吧。每每我想到周夷,我就怕还会有下一个周夷。”

  “能碌碌无为安稳度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葶苈,那只是在以前。当下你在这个棋盘下,你要退出除非你是弃子或者是死子,只要你还是一枚活子,即便你的主人不想用你,你主人的对手照样会把你计算在内,因为她不会允许有变数。若你有用你主人便会护着你,比如苏妄言,比如甘遂,为什么受封?倘若你就此消声,你只会成为一枚弃子,你的对手吃你杀你,你的主人都不会管,你知道吗?”一席话,国为说的推心置腹,仿佛这也是他现下的处境。

  “你的主子,会弃你吗?”葶苈问到

  “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她尽量不要自己这么做。所以她给我们提过一个要求,就是隐蔽自己。除非是威胁到组织了,她才会考虑弃掉。”

  “那她会放任你们恣意妄为吗?”

  “当然也不会,已然入局的子,怎么能全身而退呢?”国为答了一句,语气幽然,似有后悔之意。而让他萌生退意的,不就是那个竹林中交缠颠倒不能自已的人吗?而自己要退却是不想伤到周围的人,一个可喜,一个可悲。

  葶苈脑子此时很乱,想不出个头绪,说:“所以我想就这么销声匿迹了吧,明早,我还要去送周夷一程,我想睡睡。”

  “好,我守着你,到甘遂回来,你睡吧。”

  闭上眼,满目都是明日周夷母亲奔波憔悴的面容,不知道辛丹会不会去,自己又应该已什么面目面对他们呢?或许只有不再参与,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葶苈已经不想再有第二个周夷了。

  一阵风略过屋外,吹得树叶番飞,周夷歌中的风车,跌落在一片白茫茫的碗碗花中,风筝随风飘零,不知去向。而母亲,正在赶来的途中,看着小小子的身躯,仅仅只剩一坛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