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苑县是个农业县,农民的事就是大事,特别是麦收更是压倒一切的大事。为此,县里多次召开会议,要把麦收工作抓好,保证颗粒归仓,保证公粮足斤足两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麦收刚开始发生的很多事,很快就传到了县领导的耳朵里,因为除了每天各乡镇的麦收通讯按时上报之外,还有那些爱打小报告的人,不时地把一些没有报上来的消息报告给了县领导。在这些正常上报的信息中,就有县电视台的记着杨妮姳报给宣传部审批的各种新闻报道,其中就有赵禄家村委会组织人员抢收小麦的专题片。宣传部的负责人在审视了关于赵禄家的这个专题片以后,认为里面的有些提法不太合适,就报给了分管宣传的县领导。县领导的意见是,只能当做好人好事来宣传报道,不要大肆渲染其中的深刻含义,更不能误导群众,以免造成又要恢复农村集体经济误解,那样会有破坏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嫌疑。所以,赵禄家集体割麦这件事只是低调的报道了一下,在全县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这天上午,在县里的麦收调度会议上,分管农业的副县长魏存甄则与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田一春发生了争执。分管农业的副县长说,咱们县是农业县,粮食是农民的命根子,特别是麦子,必须在雨季到来之前,抢收快储。而美酒公司又是全县最大的企业,他们的工人最多,这些工人大部分的家都在农村,老人、老婆孩子都是种地的,他们又是家庭的主要劳动力,而美酒公司的领导,却不顾农民的死活,不给家在农村的工人们提供方便,还拿辞退他们相威胁,使他们很多人的家庭延误了麦子的收割,丰产了但没有丰收,就像五九年那样,收回来的麦子有三四成都捂在场里烂在场里了,有的村还造成了农民自杀事件的发生。作为县里,应该考虑追究某些人的责任。

  魏存甄在讲这些话的时候,田一春在一边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黄一阵的,他只能一边咽吐沫一边强忍着听下去。当魏存甄说完,田一春没等县长说话,他就脸红脖子粗地说开了:“魏副县长县长讲的也不完全对,具有极大的片面性,不符合唯物辩证法。作为企业,是咱们县的主要税收和财政来源,没有企业的发展,我们的教育、文化事业怎么发展,我们在坐的工资怎么发。当然了,可能有的企业在考虑家里需要收麦子的那些工人的方面欠妥一些,没有兼顾的他们的利益。我回去马上召开企业负责人的会议,让他们解决好这方面的问题,不能再发生因为割麦子而死人的事情。”

  县里的会议结束后,田一春赶紧召开了企业负责人会议,传达了县麦收协调会议精神,要求各位厂长、经理不能严格限制工人们回家收割麦子,更不能再发生死人的事件。其实,高苑县就那么几家企业,除了酒厂进行了改制外,其他几家工厂还在观望和商议中。真正对工人苛刻的也就是吕胜的美酒公司,其他几家工厂,还跟往年一样,让工人们轮流回家收麦子,有的工厂因为效益不好,干脆放假让工人回家去收麦子。

  会后,田一春专门把吕胜叫住,狠狠地训了他一顿,他生气地说:“就是因为你们公司死人的事,在今天的县协调会议上,不仅有几个副县长指责我,就连王县长也点名批评了我。如果不是我给你挡着,你早就被处分了。人命关天啊,要是地区和省里的领导知道了真相,是你不让人家回家割麦子逼出了人命,你离坐牢也不远了。”

  “我也是为公司考虑吗,都放了假,已经上了锅,入了窖的料,谁来管,造成损失谁负责啊。”吕胜不服气地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们蒸酒的锅开了几个,需要倒的窖又有几个,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工人都在哪儿耗着。你宁可让他们闲着也不让人家回家帮着收麦子,你,你根本不知道农民的苦处。”田一春用手点划着吕胜接着说,“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费口舌了,你回去赶紧合理安排一下工人的上班,让人家赶紧回家收麦子去。在发生死人的事,我可不给你兜着了。”田一春说完,一甩手,气呼呼地走了。

  吕胜的老家是胶东的,他的父亲是位军人,后来从地区来到了高苑,他的两个姐早年曾上山下乡,如今都已经回城工作,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他父亲原来在县人武部的副部长,对这个儿子很是疼爱。吕胜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先在县副食品公司上班,跑了几年供销,又到了酒厂上班上班,负责酒的推销。由于他能说会道又会来事,跟原来的厂长走得很近,经常从外面弄些时髦的东西送给厂长。干供销没有几年,就当上了分管供销的副厂长。在他当副厂长的时候,他跟县领导搞得关系就不错,外出带回来的名酒名烟没少孝敬他们。

  吕胜由于自由生长在城镇,没有赶上上山下乡的年代,没有干过农活,更不知道农民的辛劳,他体会不到农民对丰收的渴望,他不知道麦子是怎么打出来的,更不知道粒粒皆辛苦的深刻内涵。他开完了会,接受了田副县长一通训斥之后,自己开车到宾馆找肖红去了。他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宾馆的前台,很客气地跟服务员打着招呼,然后低声对一个服务员说:“麻烦你告诉肖红一声我来了。”

  “吕总。”服务员轻声喊了一下,招手把准备上楼的吕胜叫了回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红姐在宿舍收拾东西呢。”

  “收拾东西干嘛。”吕胜诧异地问。

  “她家里捎信来,让她回家收麦子去。”服务员说。

  吕胜迟疑了一下,转身走出大堂,朝肖红的宿舍走去。他推开门,只见肖红正在从一个小木箱里往外翻东西。她听到门响,扭头一看见是吕胜进来了,只问了声“来了”,继续低头在箱子里翻找什么。

  吕胜从背后抱住她,两手揉着她硕大的胸说:“你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回家收麦子穿的衣服。”肖红直起腰,转过身来,忧愁地说。

  “你回家收麦子?”吕胜两手扶着肖红的肩膀一边轻轻地捏了一下,一边看了一下她的脸,然后两手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再拿起她的手,一边抚摸着一边说,“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你回家能干啥。”

  “干不了也得干啊。我虽然在这里上班,可户口仍在家,家里除了我的地还有俺爹俺娘俺弟弟的。我不回去帮着收麦子,谁帮着收啊。”肖红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水。

  吕胜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说:“你别哭了,我给你钱,你回家让你爹娘雇人割麦子吧。”

  “那怎么行啊。”肖红扬起脸来,看着吕胜说,“花钱雇人割麦子,俺们农村可不兴这个,再干不了的活,也得自己干,除非找帮手帮着干,顶多就是管帮忙的饭,从来没有拿钱雇人的。你要是拿钱雇人干活,还不让左邻右舍的笑话死了。”

  “我不是心疼你吗,我也不想看着你回家受苦去啊。”吕胜摸着她的手说。

  “我就是这个命啊,谁让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了,谁让我是农民的女儿了。”肖红回头一边挑着衣服一边说,“任命吧。”

  “我是真心疼你啊。”吕胜从背后抱住她说。

  “我知道。可是,你心疼了我一时心疼不了我一世啊。我将来妥不了要找个农村的,找个种地的,在农村生儿育女,我只能在泥里土里的混一辈子了。”肖红任由吕胜在背后揉摸她,她仍旧在翻找着衣服。

  听着肖红的诉说,一个巨大的现实问题呈现在吕胜的脑海里。是啊,她只是他的个玩物而已。他只能给她一时一事一刻的幸福欢愉。假若他能离婚,他能抛妻丢子,他能娶一个农村的女孩为妻吗,城乡的差别,工人与农民的差别可是巨大的啊,他从小在城里长大,他的父母绝对不会同意他找个农村户口的女人当儿媳妇的。再说了,吕胜根本就没有离婚的打算,他只不过是在婚外找些刺激罢了,婚外情只不过是当时极度膨胀的厂长经理的另一大嗜好。那些没有情人的厂总经理倒显得很无能了,事业的成功标志就是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肖红并没有被眼前暂时的幸福冲昏头脑,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更清楚除了在吕胜身上得到短暂的温存与幸福之外,什么也不会得到,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转眼即逝。她跟所有的少女一样,爱慕虚荣,愿意被人宠着,乐意依附在成功人士的肩膀上,愿意享受稍纵即逝的欢乐。青春是用来享受的,不是虚度的,自己享受,和心仪的人一同享受才是没有虚度年华。当父母托人捎信来让她回家收麦子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之中。这几年她是吃得青春饭,当青春不在的时候,没有一技之长的她还得回到农村去靠双手靠肩膀去吃饭去生存。

  想到这里,肖红猛地转过身来,眼含着热泪,狂吻着吕胜,然后滚倒在单人床上。

  “你再爱我一次吧,等我回来,就会晒得没有人样了。”肖红扯开自己的衣服,气喘吁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