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打春了,但是,经受了一个冬天的煎熬的土地,仍有一尺厚的冻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化冰一尺也绝非一日之暖啊。时间不等人,赵济世雇了几个人,带上洋镐镢头,就在租用的那块盐碱地里开始干开了。这些盐碱地低洼不平,高处的积雪已经融化,洼处的深雪依旧在哪里沉睡。有些地方还长了些茅草、红柽子和芦苇什么的。这些人先把那些干透了的杂草和芦苇点着了,一来可以把冻土烧化了,二来也好清理出场地来,便于盖房子和挖酒窖。

  熊熊的野火在浓烟和春风的陪伴下狂野地舞动着,红柽和芦苇在烈火的燃烧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这是春天的萌动,这是梦想的回声,这是为希望而舞,这是为未来而歌。严寒的冬天已经过去,温暖的春天也已来临。

  那些干活的人们挥舞锄镰锨镢欢呼着,跳跃着,追赶着,打闹着。窜天的野火引来了周围村庄的大人和孩子,大姑娘小媳妇也围拢过来看热闹。这是春节、十五之后的又一次狂欢,是一次野外的狂欢,是劳动者的狂欢,是追逐美好生活的狂欢。

  赵济世一面派人在盐碱地里清理场地,准备圆盘子打地基,一面派人到集市上去购买盖房子用的各种材料。他还专门请来了一位邻村有名的木匠,制造各种酿酒的工具和容器。

  如今,除了窑厂的窑工,酒厂工地的人也不少了。赵济世为了嫂子姐姐她们不太劳累了,就在村里找了几妇女在工地上做饭,还专门从村里找了个工头,领着和监督这些人。手大遮不过天来,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单凭自己,就是累死了活也是干不完,还是要相信街坊爷们们,要指望街坊爷们们,只要看准了人用对了人,他们是完全可以做好任何事情的。

  整个工地上异常的热闹,打地基的,推砖的,盖房子的,做木工活的,运建筑材料的,推砖的人来来往往。打夯的人们喊着号子,成为整个工地最震撼、最吸引人、最亮丽的一道风景。在家闲着没事,出来大点零工的姑娘小媳妇们,在工地上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引得那些男人们不时的抬头往她们那边张望。自从实行承包责任制以来,这种集体劳动已经成为了历史,那些经历过集体劳动的人们,其实是很留恋那种生产方式的。这些来干活的,除了来挣钱,更多的还是想找回当年的感觉。

  当扳倒井边的桃花盛开的时候,酒厂的厂房都盖好了,而且还修了围墙,盖了大门。围着院墙,栽了一圈桃树,院子里的空地上也栽满了桃树和垂柳树。从大门到厂房,用破碎的红砖铺了一条人行道,道路两边也栽上了桃树。走进厂区,就像进入了世外桃源。从远处往酒厂眺望,红砖红瓦的厂房和院墙在桃花的映衬下,俨然就是一个桃红柳绿的神仙境地,是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地方,是一个让人神往的地方。谁都没有想到,在盐碱窝里会有如此美丽的地方,桃树会在这里生根开花,将来还要结果。

  厂区之所以这样,完全得益于赵济世在请教了很多果林方面的专家之后,先是通过适当换土改良土壤的方式,然后就是用扳倒井的水压碱,使盐碱地变成花果园。要想酿造出美酒佳醴,必须有好的自然环境,要想有好的自然环境,必须一点一点地对周围的环境进行改造与改化。基于这样的考虑,赵济世才说服了很多反对他的人,按自己认为科学合理的办法建造了厂区。

  赵济世把配制的窖泥加上带来的窖泥掺在一起,先弄了一个酒窖。他将所学的酿造知识糅合进《酿酒秘笈》中的一些精髓,用康嘉辉给他的酒曲做引子,开始了自创美酒的酿造。

  从下料那天开始,赵济世在车间里搭了个小床,开始吃住在车间里。每一道工序他都亲自操作,只是让人替他干些费体力的活。每个步骤,每个细节他都一字不漏的记在了本子上。他每隔十五分钟就看一下发酵池的温度显示和厂房内的温湿度,室温高了,他就打开天窗,室温低了,关上天窗再加温。一天下来,起来坐下,来来回回的观察要不知多少次。

  赵济世正在厂房里查看时,从窗户里看见王晓丽挎着个篮子从大门里走了进来。他拿着本子和笔就迎了出去,他看到王晓丽仰着脸微笑着从两侧开满桃花的红砖小路上向他走来,他疾走几步到了妻子跟前,接过她手里的篮子,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心疼地说:“不是说不让你来吗。”

  王晓丽微信着看着丈夫,一边走一边说:“我听说你这几天要住在这里,我也不放心,看看你住的咋样,水边烙了几张春饼给你来过来。”

  说着话,他俩来到了厂房里。王晓丽坐在简易的小床上说:“这样稍高点,离开地就行,要是腰受凉了,落下病,可是一辈子的事。”

  “这里湿度大,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赵济世说完,看着王晓丽,不停的笑着。

  “咋了,你老笑啥。”王晓丽对赵济世莫名其妙的笑产生了疑问,于是就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刚刚你走在桃花路上时我忽然想起来一句诗。”赵济世从王晓丽的头上拿下一朵桃花接着说,“今年今日此路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哈哈哈哈。”

  “还人面桃花呢,我都快老了。”王晓丽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赵济世的脸说。

  “你一点没变,还是跟桃花一样美丽好看。”赵济世拉起她来说,“走吧,别在这里了。”

  赵济世把王晓丽送出了大门,等看不到爱妻的身影了,他才回到了厂房里。

  一天夜里,劳累了一天的赵济世躺下就睡着了,他又觉得没有睡着,只是觉得自己飘飘然的飞到了天上,他展开双臂竟然能在天空中翱翔,他飞呀飞呀,飞到了贵州,飞到了茅台酒厂。他找到了康嘉辉,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他,骂他骗了他,给了他假配方,给了他假窖泥,给了他假酒曲。他的骂使康嘉辉很难堪,很尴尬。被骂的张口结舌的康嘉辉,从办公室的酒品陈列柜里拿出一瓶茅台酒往赵济世的头上砸去。赵济世感觉头被砸破了,满脸的血,他用手在脸上划拉了一下,并没闻到血腥味,只闻到了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他想喊喊不出声,想跑,脚被一地的酒粘住了,他拼命地挣扎着,挣扎着就醒了。

  当赵济世呼地从床上坐起来时,确实闻到了一股酒香。这酒香是他从来未闻到过的。他喝过好多种酒,他知道酒的香型和分类。只要闻到了酒香,说明已经向成功迈出了一步,最起码没有把酒酿成了醋。

  赵济世没穿鞋就跑到酒窖旁边蹲下,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吸的不是气,是粮食的精华,是酒的灵魂,是祖宗留下的神韵,是劳动者的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