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丽在家帮助母亲做了几双鞋和一些针线活,帮着父亲到棒子地里拔了草,使了肥料,见家里也没多少活了,就回到了厂子里。

  厂子里依旧冷冷清清的,不是过年过节的,酒卖的很少。她独自一个人,坐在检验室了,望着那些试管、试剂瓶子发呆。坐久了,她就拿起赵济世曾经用过的一些试管、摸过的一些试剂瓶子看着,闻着。试管虽然被刷过无数次了,试剂瓶也散发着试剂的气味,但她仍然能够嗅出他的味道。她闻着闻着,有时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有时竟泪流满面。

  一天上午,天出奇的热,热得树上的知了都不叫了。她拿把椅子坐在实验室门外的一棵柳树底下,手里拿着扇子扇着。扇着扇着,她突然觉得心口很难受,头也觉得很晕很疼。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他出什么事了。不行,我要去看看,一定要去,去看看就放心了。

  王晓丽跟厂长请了假,从枕头底下拿出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就到车站去了。一路上她心神不宁,胡思乱想,她又不敢想,认为自己是瞎想,只要见到他就放心了。

  当汽车进入高苑地界后,就开始看出这里曾经下过雨的痕迹,当离县城很近时,前面的公路竟被雨水冲垮了,汽车只好绕道进了县城。

  下午,当王晓丽踏着依旧泥泞的路赶到赵济世家时,只听到有人在北屋里哭。她赶紧跑了进去,只见大娘正坐在炕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

  “大娘,出啥事了。”王晓丽摇晃着大娘问。

  赵大娘睁开泪眼模糊的双眼,迷迷糊糊的看到是王晓丽时,一把把她揽在怀里说:“闺女,出大事了,塌了天了。”

  当王晓丽从大娘的嘴中,断断续续听到赵济世被砸在窑里,现在正在医院抢救,生死不知时,她突然晕倒在了炕地下。

  惊恐万状的大娘往门外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对啊,人都到医院去了。她硬撑着疼痛难忍的病腿,挪到了炕下面,使劲在王晓丽的人中处掐着。

  王晓丽终于缓过来了那口气,她看了大娘一眼,扑到了大娘的怀里哭了起来,大娘也搂着她哭起来,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娘俩的哭声惊动了四邻八舍,听到悲惨哭声的娘们儿,三三两两的赵家,把在地上哭成泪人的娘俩搀起来。看她俩哭成这样,联想起上午刚刚发生的不幸,很多人也陪着流起了泪。

  王晓丽在大家的劝慰下,不再哭泣,但泪水依旧是止不住的向断了线的珍珠,接连不断的掉在衣服上,掉在地上。她问明白了赵济世在高苑县医院后,转身跑了出去。

  王晓丽在医院的急救室找到了赵济世,他的脸上缠满了绷带,只露着鼻孔跟嘴巴,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子,白色的床单盖在他的身上,手上输着血,脚上输着液。嫂子和姐姐坐在他两边,大爷、哥哥跟几个窑工蹲在病房的走廊里。

  嫂子哭着告诉她,从窑里扒出他来时,满脸是泥和血,只剩下一口气了,一家人赶紧冒着雨把他弄到了这医院里来,光手术就做了好几个小时,血也输了好几瓶子,现在仍是昏迷不醒,医生说还没脱离危险。

  王晓丽走近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赵济世,用水轻轻摸着他那裹满纱布的脸,她跪下来,把嘴贴近他的耳边,一边流泪一边哽咽着说:“济世,我是晓丽,你听见了吗,我看你来了。”她就这么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耳边用哭声呼唤着他。她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忘却了自己还是个黄花大姑娘,轻轻地掀开白床单,她看到了他的右胳膊、他的右腿也用绷带缠着,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她的心碎了,她心疼的想大声哭出来,她不能,她把床单塞到了嘴里,她要坚强起来,她要让他醒过来,她要照顾他,哪怕是他不能动了。

  王晓丽擦干了眼泪,来到大夫办公室。她听大夫说,他不仅颅脑骨折,而且右上肢、右下肢、肋骨也有骨折,手术虽然很成功,但由于失血过多,目前仍没有脱离危险。当她听说还应该继续输血,但因为血源紧张,只能先等等后,就要求医生看看她的血型行不行。经过验血,她也是A型血,就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为他心爱思念的人献出了400CC鲜红的充满活力的青春之血。

  赵福禄跟赵济世商量了一下,还是给远在省城的王艳霞拍去了电报,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她,因为他们毕竟还是夫妻。

  虽然摊上了这么不幸的事,家里这一摊子的事该处理还得处理,生活还得继续。赵福禄和赵济仁商量,到这个份上了,一家人都在医院也不是个办法,老窑该烧还得烧,新窑改建还得建,不能让人家看笑话,更不能让老少爷们寒了心。赵福禄跟理财组的人说了,刚收上来的钱,他赵家保证一分不动,给济世看病,就用家里的继续,不够了他们自己想办法,绝不会动大家的一分钱。

  赵福禄跟赵济仁也商量好了,赵福禄年纪大了,就负责老窑这边,赵济仁负责新窑那边,把被雨水冲塌的窑,再重新垒起来。嫂子和姐姐则轮流过来照顾看赵济世。

  三天过去了,赵济世还没有醒过来。这几天王晓丽一直守在他身边,为他擦屎擦尿擦身上。她除了不停地呼唤他以外,白天给他轰苍蝇晚上给他赶蚊子。

  第四天上午,医院办公室的小姑娘跑来说省城来电话了,让赵济世的家属去接。嫂子正好在病房里,她看了一眼王晓丽,迟疑了一下,就接电话去了。王晓丽叫住来送信的小姑娘问,是谁打来的电话,小姑娘说是省城打来的长途,打电话的是一个女的,问了几句赵济世的病情,就让我来叫病人家属去接电话。

  没多会儿,嫂子铁青着脸回来了。

  王晓丽赶紧问:“嫂子,谁的电话。”

  嫂子气愤地说:“还能是谁。还不是那个没良心的,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都这样了也不来看看,啥屄玩意儿。”

  王晓丽已经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她能说什么呢,她只能拿起扇子给他扇着绕着他飞舞的苍蝇,看着这个除了呼吸毫无意识的人,她又流起了眼泪。

  她就这么坚持着、坚守着,直到第十天的下午,当王晓丽依旧在他耳边轻声地呼唤他时,她发现他的左手指动了一下。她摸了一下他的左手,他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她高兴地跑到医生办公室说,“医生,他刚刚手指头动了。”

  医生跟着王晓丽来到病房,给他检查了一遍,果然有轻微的反应了。医生笑着对王晓丽说:“病人有轻微反应了,说明你的努力没有白费啊。估计这几天他就能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