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珺坐在那儿,不可理解地瞪着他,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不喜欢的人成了他的继母么?又不是一个小孩子,需要对方喂吃喂喝的,不喜欢大不了不见面,何必非得弄出这么一副死爹死妈的表情来,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是的。【】

  “你什么意思?”她扬起眉毛,眼睛瞪圆了,“我穿成这样,你让我打车走?魏军,”她恼火地:“你别以为——”

  他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我把你接来的,谁请你的,谁负责送你。”他拉开车门,探出身子,车都没下,只是伸手叫停一辆出租车。真的有出租车越过他的车停了下来,他直望着那辆出租车,“车帮你叫好了,下车。”

  杨珺瞪着他,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了,这么不近人情了?他抱着她亲热好像还是前两天的事呢!她四处看看,夜风不知从哪里吹了进来,有股子凉意窜上肩头,她缩了缩脖子。何必呢?她杨珺又不是没有人要,何必在这受这份对待?她敢肯定,如果她吱一声,有大把的男人会趋之若鹜的扑上来,她几乎是立即就被鼓舞了士气,潇洒地甩了甩头,托起裙子,抬脚下车,她站在车门边,冲着他大声的骄傲地说:“你有种,以后别来找我——,”她的话还没说完,车子已经飞驰出去,直冲进夜幕之中。

  “有一天,女孩累倒了,知道的时候,已经是胃癌晚期,癌细胞几乎遍布了全身。男孩这时候的事业已经如日中天,名字经常见诸报端,但是,一切为时晚矣,无力为天,女孩临终的时候,对他们唯一的孩子说:“如果你是妈妈的孩子,你就不能让达琳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要帮着妈妈把达琳发扬光大,不要靠别人,要靠你自己。”

  开了一段,魏军把车靠边停了下来。他好半天都没有将车开走,一直坐在那儿,抽着烟,看着烟雾在车厢里扩散——。

  夜深了,夜雾悄悄爬上了车前窗。他振作了一下,直起了腰,把烟放到嘴边连抽了两口,吐出一连窜烟雾后,把烟蒂扔出车窗外。他扭动了车钥匙。车子发动的同时,他拿起手机,拨个号码过去,听到对方喂了一声,他问:“你现在在哪呢?”

  “在家。”

  他四下望望,想想说:“到名爵去吧,打一局。”

  对方有些犹豫,“我已经睡了。”

  他拿着手机放置耳边,“今晚,”他的声音低沉的,少有的疲倦,“不打一局,我绝对睡不着。”

  对方又迟疑了一会儿,沉默几秒钟,才终于说:“好吧!”

  放下电话,他呼出了一口气,对着前面车窗望过去。夜真的深了,路上的车辆少了不少,各个开的飞快,偶有两个行人,也是急色匆匆,所有的人都在急着回家。家?那是一个什么地方?想必,家里那场宴会正在持续,想必,那宴会会持续到天明。

  “他们的孩子那时候已经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顽劣不羁,打架生事,这个母亲去世的那一天,他的少年时代也宣告结束。”

  ——

  这不是一个打球的时间,大厅里只有两桌人,都是些少年,十五六岁,正是不知愁滋味的年纪。沈洁到的时候,看到魏军沉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茶水,点心和水果,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寥落和疲惫。“这不是一个打球的时间,”她过去说。

  魏军坐在那儿,抬起眼皮打量着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有些湿,挽着马尾,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洗过澡的,看样子,还可能是刚刚从床上起来的,因为,她的穿着实在太随便,裤子还是那种牛仔裤,衣服类似于家居服那种,特别宽松的腰身,加上特别宽松的灯笼袖,加上胸前特别的图案,实在太简单,甚至太随意了,随意的有点不像是她了。不知道,她怎么这身装扮就出来了?

  他的眼光移上她的脸,在她脸上找寻了几秒钟,有些恍惚,有些迷离。她的眼光中有抹奇异的神情,包含着某种关怀和熟悉的温柔,这样的眼光,绝不是用语言可以形容的,在那久远的年代里,他记得这样的眼光总会在他一睁开眼的时候就在眼前出现。

  他很快站起了身,走到台桌前,球早已经码好,他去拿球杆,弯下腰,一杆开球,球体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有几个球先后落入中袋。

  一开始,球打的就不够顺手,红球彩球按照顺序依次进去两个后,他再打,目标球就落了空,只好换做她上场。

  她今天的手气很好,不,不是手气,她是有功底的,球杆一到她手里,就像变成了一个魔杖,目标球无一落空,甚至姿势都酷极了。这会儿,那衣服也不那么“随意”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集中了起来,无论如何,她堪称是一个对手。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场景,加上这样的对手,他的情绪总算是好了不少。

  看着她摆好了那姿势,唇边的弧线绷得紧紧的,眉头颦在一起,她在咬牙,一杆推出去,她唇边的肌肉才放松开来,但是,跟着下一杆,她唇边的肌肉再重新绷在一起,眉头再重新打起皱结。

  中央空调正在作业,灯光映出了她的鼻梁上的细汗,闪烁着光斑。

  他无法不去注意她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呢?等她再送出一杆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问:“你好像状态不对呢!”他研究她的脸色,“你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她回避了他的目光,执着球杆摆好姿势,目标球被击落袋中。他没想到她这球能过去,因为那球的位置实在刁钻。“好球。”他说。兴致更高了,情绪更加好起来,他换个位置,那么巧,他的球杆碰到了她的胳膊。她一激灵。

  他停住手,去看她,“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

  他眼睛盯着她,她今天似乎真有些不对劲呢?好像全身上下都不对劲。他更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她的表情,“我撞疼你了么?”他问。“有一点。”她说。

  他的眼光仍然停在她的脸上,注视了她几秒钟,眼光便移到了她的胳膊上。他放了杆子过去,有些狐疑,“你很疼么?让我看看,”他捉住她的手腕,她想要挣脱已经来不及,她的衣袖随即被他撸了上去。

  他跟着大吃了一惊,他几乎立即就明白,她为什么穿着如此宽松的衣袖,因为,她的整个小手臂竟然都缠着纱布,而且,显然,她的伤口不浅,那纱布已经有鲜血渗到外面。

  他有些震动地抬眼看她,“你胳膊上怎么会有伤的?而且,你有伤竟然还打什么球?”她伤的正好是右臂,也就是,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刚刚碰到了她,即使每一次推杆出去,她也必须要用上些力道,尤其,刚刚那个球。

  他迅速看了她一眼,去沙发上拿手机,把烟盒也一并揣进裤兜,“我看,还是带你到医院重新包扎一下,别再感染了。”他们拿了东西,一同到吧台前签单,签了单,上了车。她借着灯光检查手臂,“没事,别大惊小怪。”

  他把车发动了,“怎么受的伤?”

  “我摔倒了,地上正好有快铁皮,露着边的,”她简短说了一句,便不再往下说了。

  他深看了她一眼,“受伤了,你可以直接说的。”

  “你不是说,不打一局,就睡不着了么?”她说。

  他有些歉疚地,“你说你胳膊受伤了,我没必要勉强你?”

  “我想我帮不了你什么,”她说。“我只能陪你打场球。”她把目光转向窗外,窗外,繁星点点,正燃着万家灯火。她看过去一会儿,才开口,她的语气很轻,像夜风吹过,更像是琴弦在拨动,“父亲又结婚了,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样的晚上无动于衷,即使那个人实际上和你也生活了十几二十年,但是,这是不一样的,对么?”

  他的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以使得他不得不掉头望向她,她竟然知道,难得她能猜出他现在的思想。是的,虽然,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二十年,即使外人早已经把她当做了魏达成的夫人,可是,这种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她毕竟没有嫁给他的父亲,在那个家,她永远都是一个外人。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名正言顺地成为了这个家的女主人,而父亲到底还是违背了他当初对母亲的诺言。这种感觉,外人永远不会知道。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时间又溜过去不少,已到了深夜,连医院门口都少了人迹。

  他们上了车,“找个地方喝两杯吧!”他说。

  她看看天色,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很晚了,今晚,她要等着所有样本的检验结果,此时的她,心急如焚,能够和他打这一局已经难能可贵。“我想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她说。

  “我想喝两杯,别推辞了。”

  她悄然打量了他一眼。他的神情有些疲惫,从侧面看,仍然能看出他紧蹙的眉峰,唇边的肌肉绷得硬邦邦的,他的神情不止疲惫还有些忧伤和落寞,这样的一副神情牵动了她内心深处的那份温柔的情绪,似乎,他刚刚跑开的忧郁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又跑回来了。

  她沉默下来,理智和感情却在剧烈的博弈着。他长的很帅么?她自认自己不是没见识的,可是,对于她而言,他的身上就是有着那么一股子强烈的吸引力,尤其,此时,他脸上很少见过的那份落寞,忧伤和那份若有所思的神情,使得他的那份吸引力更加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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