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自旧世界 > 第一百零三章 完了

  “你真聪明!”

  “诶!你干什么啊,笨蛋!”

  我敲了一下青山诗音的额头,没有理会她嗔怒地瞪过来的目光,拔腿扭头就跑——这绝不是怕遭到反击,而是急着想要去尝试她所说的办法。

  再次回到三楼,光洁的棕黄色木纹大理石铺就的走廊里空荡荡的,没看到有人在走动,雪祭终夜时的冰雹雨虽然令不少人受了伤,但大多数伤势都不重,处理好了伤口之后就各自回家了,需要住院的只有很少的一小部分人,所以这时医院内部再次恢复了平常的清净。

  拜这所赐,即便是我偷偷摸摸地靠着墙壁边沿朝着六识小姐的病房摸索过去,也没有被人看到,就这么悄悄地来到了贴着白水仙门牌的病房前。

  做贼心虚地朝周围看了看,生怕有值班的护士躲在旁边暗中观察,在发觉周围看不到任何人影,我这才松了口气,转眼又为自己的提心吊胆感觉好笑,是在医院内,每天同时段值班的护士只有两名,最多再加上一名医师,人手这么少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有人没事在楼内巡视呢?

  而且就算有人在巡视,看到我这么一个孩子,也不会觉得我是在做什么坏事——确实本身也不是什么坏事,探望病人的事情能说是坏事吗?

  小孩子嘛,调皮捣蛋点是常态,熊一点也是正常,不像大人一样,需要考虑各种后果和影响——经过青山诗音的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我一直都是在用大人的心态以及角度来思考问题,各种道德与潜规则约束了自身的行为,然而实际上作为一个“小”孩子,我完全可以无视大多数对成年人的束缚。

  比如说六岁的小孩掀大姐姐的裙子是调皮捣蛋,成年男性掀女孩子的裙子就是非礼和猥琐了。又比如说成年男性不经同意私闯医院病房会被加以恶劣、不识好歹、破坏规则等罪名,而孩子闯入病房……恩,这孩子还小,大家别跟他计较。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我转动门把,轻轻地、无声无息地将房门拉开一道缝隙,然后将脑袋凑近往里面窥探,第一眼就看到了位于左手边靠墙的木床上娇小的身影,被雪白厚实的棉被包裹着,只露出自然披散开来的绯红发丝与恬淡美丽的睡颜。

  “纱……”

  我嘴皮颤动了一下,试图呼唤她的名字,但是却又忍住了,只是满怀担忧的注视着她的脸,那张俏丽的小脸眉心微皱着,似乎正在做着什么不太愉悦的梦,柔嫩淡红的嘴唇不时张开,像是在呼唤什么,不过没能听到声音。

  在女孩的身旁,空谷幽兰般的女性椅着柔软的淡青色丝绸靠背,细柳般纤柔的身姿半躺着,自平坦的小腹以下身体部分都掖在雪白棉被之中。即便已经是两个女孩的母亲,女性体态依旧宛如少女般的娇柔清丽,无论是纤细得仿佛一只手能够握住的腕足、绵软丰满的胸部,优雅圆润的肩背,柔美颀长的脖颈……一切都极尽精致细腻,就仿佛是精雕细琢的少女人偶,完美得让人心生忧惧,生怕丝毫的触碰都会损坏这绝世的绮丽人形。

  这时女性正在看书,一本厚实的精装术本凌空漂浮,就像被无形的幽灵托捧着放在她的身前,不远不近,每当她芊葱般的手指轻划,书页就自动翻了过去。

  她安静认真的阅读着,脸上不时浮现出思考的神色,随即似乎是想明白深意,脸上流露出柔和惬意的浅笑。每当睡在身旁的女孩发出睡梦中的呢喃时,她就轻柔地抚摸女孩的脸颊,冲淡自身素雅清冷的气质,散发出作为母亲的温柔爱怜来。

  母女两人融洽相处的画面宛如一幅美好化作,叫人赏心悦目。

  我沉浸在这美丽的色彩之中,内心也随之变得柔软起来,不忍心破坏这一幕光景,不过很快这种心情就被破坏了。

  “小鬼,看够了么?”

  在视线里,六识小姐色泽鲜艳的唇瓣翕张,一贯冷淡的声腔在我耳边响起,仿佛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音量非常低,却又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晰,就像是千年前某些文学作品里描绘的“隔空传音”,使声音隔着很远的距离也不会发散失真——声音的本质是震动,只要用咒力引导某个区域的能量震动空气产生波,那么就能产生这种隔空传音效果。

  我听人说这种咒力拟波的技巧在全人班属于中等难度的训练课程,虽然不是说人人都能掌握,但只要有心训练也属于一般人能掌控的技巧,所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我倒也没有十分惊讶,毕竟以六识小姐被人所传颂的天才名头,能够用咒力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也是轻而易举。

  被当面撞破了窥视的无礼行径,我顿时感觉脸颊一阵烧红,连连安慰自己“我是干回老本行,以前又不是没伪装过”,压下心中的羞耻,这才挂起“纯真”的微笑,将脑袋探进门缝,厚着脸皮:“六识姐姐(お姉さん),我来探望你和纱了,进来……可以吗?”

  这话说完,我耳畔仿佛听到什么东西清脆碎裂的声音,感觉某种学名叫节操的东西支零破碎,洒了一地。

  六识小姐歪着头朝我这边看来,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沉默着没有说话,清冷的目光中包含着锐利的审视意味。隔了好一会,就在我忐忑不安进退维谷时,她才小小地吐了口气,收回视线放回身前的书页上,声腔依然冰冷:“进来吧。”

  有机会!

  从她的回应中,我隐约察觉到她心情的复杂,出于以往的经验,即刻进入了状态,开始组织语言,做好了逐渐深入交谈的准备——以以往的经验来说,我最害怕的不是那种绝顶聪明的交谈对象,而是那种根本不愿意给予交谈机会,甚至是全面抗拒接触的对象。

  只要能进行交谈,那么不管是用话术,又或是示之以诚心,总有能够深入对方思想深处的方法。

  那么,按照惯例,第一步是消除对象的戒备心理,而这一点可以通过日常问候、共同语言来达成。

  就像重回到脑海中往昔的工作时光中,我心中的多余情绪转眼间消融一空,只剩下绝对的理智与冷静,并随着预设的方式展开行动,脸上挂起身经百战的温和笑容。

  “六识小姐,下午好。”

  带着笑脸,我姿态自然地走到床头,先是扫了一眼那本悬浮在六识小姐身前的书本封皮,将《咒力的本质与梦境的关联性》这一书名记在脑中,这才低下头看了看纱沉静的睡颜,发自真心的表露出担忧的表情,语气放低:“纱,下午好。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我真的好想你啊。”

  在我眼角余光注视中,六识小姐盯着书的眸子向这边转移过来,随即又收了回去,本来认真的表情变得散漫了一些,注意力不再集中在术本上,并且同时也作出了回应:“五天以后,你可以过来接她。”

  “真的!?”

  我恰到好处的表示出惊喜,随后又忧心忡忡起来:“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前几天还好好的,突然间就这样了,而且两天前六识小姐您也……难道是生病了吗?”

  “是因为我的缘故。”

  六识小姐柔和的语气中听得出一些自责的情绪,她用手指捻住自己身侧一缕绯红柔顺的发丝,将其一圈圈地缠绕在食指上,神色中多了几分阴郁色彩:“小鬼,两天前的事情我很感谢你,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纱很亲近你,我只希望你不要让她感到伤心,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可以了。”

  “我不会做让纱伤心的事情,同时……我还想要阻止所有会让她不幸的事情。”

  我将六识小姐那与纱格外相似的娇俏小动作收入眼帘,装作没有听出她言语中“不想多说、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可以了”的隐意,只是直视着她,使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可靠,语气坚定十足:“所以我想知道大前天的时候,六识小姐为什么会差点死掉,而且您当时和我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小鬼,你……”

  印象中,六识小姐的性格从来都与柔顺无关,说是高冷骄傲倒是吻合几分,所以不出我意料,她对我直截了当的追问而烦躁了起来,绷着脸,两瓣饱满的唇紧抿了起来,用尖利的视线与我对视。

  但这种状态没持续太久,她轻叹了口气,羞赧地扭过头,罕见的脸颊染上嫣红色彩,面如桃花,美艳不可方物,被压得很低的声线软糯动听:“那天我晕过去之前就已经感觉心脏很难受,之后猜测是因为自己在窗前不小心睡着,吹了太久的冷风导致心肌梗塞,不过那时候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咒力也无法使用,意识变得模糊,由于非常害怕,害怕自己会就这样死掉,留下纱一个人孤单的活着,所以晕倒前才和你说了那句话。”

  我是第一次见到六识小姐这种娇羞的表情,霎时间被那种娇娇柔柔美态所惊艳,略微失神的听完她的话,再和之前富子小姐所说的内容一对比,察觉到她是在说谎,下意识地就揭穿了她:“您在说谎,怎么可能只是这样。”

  话刚一出口,我就感觉到不对,表情僵住,同时心脏咯噔重响,明白自己大概算是完了,严重失手,犯了轻敌的错误被对方诱敌深入了。

  果不其然,六识小姐脸上那副羞赧的表情瞬间收敛,冷淡……不,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朝我看了过来,宛如利刃般的视线传达着主人的嘲弄,仿佛要剜进胸膛,直刺心脏。

  六识小姐卷弄发丝的手放了开来,在空中弹奏琴弦般轻拨,磐石一样固定在空中的书自动折起当前阅读的页面书角作为书签,之后合上落在了一旁的木质矮桌上。

  做完这些,她轻轻挪动腰背,姿态优雅地抽出被窝中的下半身,修长的双腿双足并拢,放在臀部之下,腰肢直挺如松,双手也掌心朝下叠放在大腿上——这是极为标准的正坐姿态。

  这时我才察觉到一点,原来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有很大一部分注意力落在维持咒力的意向之上,而另一部分注意力即便是用在和我交谈,也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她的心情从头到尾都像是那本如同被固定在空气中的书本一样平静,毫无波动——情绪会影响咒力的稳定性,越是高超的咒力使用技巧,越需要冷静安定的心情。

  就这样,她调整了坐姿,以一种无懈可击,全力以赴的姿态正面迎向我,轻眯着眼眸,唇角微翘,流露出仿佛是猫咪玩弄老鼠后打算将其吞食的冷酷戏谑神色:“呐,小鬼,你知道么?我最讨厌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对我说谎的,另一种是自以为聪明,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呢?”

  图穷……匕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