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法医可可 > 第70章 3-22 独己沉沙

  浔可然无意识地往前走着,走出电梯,穿过公安局的大前厅,茶色的自动玻璃门打开,她连头都没抬,就这样一步步往前。她想回家,想一个人呆着,想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发呆到天荒地老,把这些都抛开,不去想,也不必想。

  铁栅栏的正大门外,洋洋洒洒站着七八播人,看似闲散地聊着天,突然其中一个喊了句,“来了来了出来的那个就是她”

  几秒之间,七八个人纷纷扑向铁栅栏门,撞得铁门一时哐当响,隔着铁栏,他们对着可可的方向举起手中的录音笔和话筒

  “是浔可然法医吗”

  可可这才抬头,发现了这群满眼放着精光瞪着自己的饥渴记者。

  “你是报道里所说的那个嫌疑人吗”

  “请问你真的杀了自己办过案子里的犯人吗”

  “有没有什么想辩解的”

  “公安部有没有对你启动调查”

  可可愣在那里,看着两步开外,那些从铁栅栏中伸进来的录音笔,闪着一点一点的红光。在她眼里,栅栏那一边是一群饥饿的妖怪,如果不是公安部的大门阻拦,他们也许就直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一只手从身后拉了她一把,保卫科的师傅及时发现了这情况,打算拉着可可回到茶色玻璃门后。

  “诶诶别走啊”

  “浔法医请问这和小时候你亲姐姐被撞死的事儿有关吗”

  可可的脚步如灌了铅一样停滞下来。她没有回头,收在外套口袋里的手紧紧捏成拳,连指甲已经抠破了皮,都浑然无觉。

  保安一边挥手让保卫科的人驱赶门口疯狂的记者,一边用力拉着可可往回走。

  玻璃门关上,浔可然木愣愣地任由保安拉着。

  “啊呀,浔法医,我就一个不留神,你怎么这么直接就走出去了呀局长都交代了不能让你被那群家伙看到,都怪我去上了个厕所没注意到你。这、你没事吧”

  “开门吧。”可可冷冷地说,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宇宙飘来的。

  “什么”保安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额、你看看门外那群疯苍蝇,开门的话,就算我们保卫科所有人一起上,都不一定拦得住他们。”

  可可抬起头,眼神里透着无奈,“可我总要回家啊”

  “那那更不行了,你现在出去,就算能穿过这群疯子,上了车,不管是警车还是出租,他们都会一路跟踪你,跟到你家,然后没日没夜地敲你家门问问题,啊呀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你听我一句,啊、我见过这种事,最后好好地警察都被逼的辞了职,别干这傻事儿,别往心里去啊。这群记者也就和苍蝇一样盯个一时,晚上晚点没人了再走,等过几天风头过了,他们就盯别人去了。”

  保安师傅啰嗦着,千叮万嘱,才走开去帮忙驱赶门外的记者堵得外面的警车都进不来门了。

  浔可然站在宽阔的大厅里,觉得胸口闷的慌,前路被堵,妖孽横行,后路无从,那记者巴不得她回审讯室去大吼大叫,而身旁同为警察的人们,却并不都用友好的眼神看待自己,她甚至听得到角落里女警们的窃窃私语边说还边对着她指指点点。

  该去哪,哪里才能容下我

  站在大厅良久,腿脚都渐渐感到麻木时,可可才转身离开。她没有登上电梯,而是从旁侧的楼梯一层层爬上去,走上四楼法医科,再转角止步。喘息,抬手,一拳砸向身侧装饰走廊用的大瓷花瓶。

  瓷花瓶应声落地,碎成片的声音响彻着无人的走廊,久久回荡

  走进办公室,反锁门,可可仰起头,无声地喘息着,再低头时才看到,两只手都已泛着血,左手是刚才紧握拳时自己指甲划开了掌心,右手是砸碎花瓶时留下的伤,零零落落,血滴成泊。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了一会,起身去办公桌上找创可贴,资料、表格、曾建明尸体报告、小诊所的照片、一堆堆东西在桌上像一座座山,阻止着她找到创可贴,一团糟,每件事都是一团糟。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说我配不上姐姐给的刀创可贴在哪里,我记得一直放在桌上的,为什么要把我当犯人一样堵在门口纱布,平时随手拿的医药箱呢为什么要那样指指点点把我当做嫌疑人没有纱布纸巾也行,我当然知道姐姐的死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恨我验尸我没尽力吗报告我一天天催,我有努力去查案啊,我有亲自去诊所找到你啊、拿媒体来刺激我很好玩吗拿我努力查过的案子去当你那正义游戏的牺牲品,我哪里配不上那把刀,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你逼到这种境地,你到底要什么侯广岩该死的创可贴他妈的到底在哪里

  浔可然一把挥开一桌的东西,所有东西都轰然被扫荡在地,发泄并不能驱赶对自己无力的痛恨,只会让自己更无力

  她慢慢沿着墙坐下身子,看着满手止不住的血滴,痛苦都分不清来自手上,还是心底。终于忍不住流下第一滴眼泪然后咬着手臂,无声地大哭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周大缯试着转动了下门把手,锁住了。

  他刚从那边的事情里抽身出来,白翎和薛阳分头确认了两个曾是嫌疑人的女子失踪,她们共同的特征是同为ab型血,而且其中一个家属听说过她受邀去参加体检,就在失踪的前三天。如果他的预感没错,侯广岩和那个姓秦的搭档,已经再度出手了。

  现在全队都在加急排查,王爱国在追查打给记者最早的电话来源;薛阳带人在追踪两个女子失踪前的行踪;白翎则在潜查给他们做全身体检的那家医院,也就是张英华儿子做手术后康复治疗的那家小型地段医院。

  安排好一切时,大缯才发现已经到午夜了,门口的保安说浔可然没有离开过,她的手机是自己让她关闭的,但自己却没有把她好好的、看在视线里。他想不出偌大一栋公安局大楼,她还会去哪里,于是只能先找到法医科。

  大缯退后两步,门的确锁着,门下看也没有灯光,但他拉开走廊的窗户,发现窗外挂着的空调外机还在转动。可可每次离开办公室都会关好一切设备,以免出意外。于是周大缯左右看了看,寂静的走廊里除了他只有风声,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圈,圈上挂着不起眼的小铁丝,只需三五秒,就能让他轻而易举闯入很多可可不让他进去的地方。

  比如现在混乱不堪入目的法医办公室。

  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中可以隐约看见,文件等物品洒了一地,衣服也到处乱扔,大缯小心翼翼跨出两步,还惊讶不已地看到地上有个空的洋酒瓶。那一瞬间,心中暗叫了一声糟糕如果是小偷,不会拿酒他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验证,窗户边,侧躺在墙壁前地板上的人,正是浔可然。

  大缯看着眼前有些支离破碎的人,手上带着血污,让他明白了走廊上那一地花瓶碎片并不是意外,脸上的泪渍还未完全干透,大缯蹲下身,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发出一声长叹息,说不清到底是无奈还是心疼,他轻手轻脚把她抱到沙发上,拿走她手里已经沾满血污的资料纸,将地上混乱不堪的东西轻轻回笼到桌上摆好,轻声收拾了房间,回身才拿湿纸巾,擦拭手掌心干涸的血渍,和脸上淡淡的湿意。

  上一次她喝醉是古吉请客时误点了酒精饮料,她喝了像个孩子一样乐咯咯笑个不停,然后呼噜呼噜地睡着,尽管事后大缯严厉警告过她不准再乱喝,但不否认,喝醉那红扑扑的脸和带点迷茫的无辜眼神,让他很喜欢。

  但眼前同样是喝醉,闭着眼睡着的表情却很痛苦。大缯伸出手,无意识地在她脸上徘徊着

  可可突然睁开眼。

  大缯吓了一跳,“你醒着”

  眼前人的表情却很奇怪,“你是来、抓我的吗”

  大缯想了一会,决定不动声色,“为什么要抓你”

  “因为我是坏人啊、不然为什么、都把我当坏人、呢”断断续续、逻辑不通、还带着酒嗝儿的话,让大缯明白可可还是醉着,他挣扎了会,决定放弃这个探究她内心隐秘的机会,如果乘机问话,也许会知道很多她的想法,但万一她酒醒了却记得这一段吃一亏张一记性,他再也不想被可可用愤怒而厌恶的眼神看待了。

  毕竟,那条曾被她直接扯断的项链,还在抽屉里静静地躺着。

  “站得起来吗我送你回去。”

  “不不要回去,门口都是妖怪你们都想判我刑,那就判吧。”

  “可可,你喝醉了,在这里睡会着凉。”

  “不走就不走你拷我呀”可可刷着赖把脸埋在沙发里,“我有罪,我是混蛋,你们判刑好了,我认罪。”

  周大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有什么罪”

  埋在沙发里的脸一声不吭良久,才慢慢转过来,“他杀了这么多人,我还是不希望他被抓住。”

  大缯蒙住了。

  眼泪从眼角直接划过鼻翼,趴在沙发上的可可声音听起来很沙哑,“他是凶手,我是警察,我居然、希望他永远不被抓住,我不想他有事,我要怎么去地狱里和姐姐交代,对不起我害死了你,还把猴子也关进了监狱,我是混蛋我是不想抓坏人的法医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就算你对我再怎么恨,再怎么残忍,但曾经你和姐姐,是我年幼记忆里最美好的两个人。

  大缯拉起可可,把她抱在怀里,听她呜咽而絮叨地哭泣,直到再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