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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血遗谋篇 第圆三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迴)

  伤人自伤是一种心绪,或许是来自对对方遭遇的唏嘘,葶苈此刻想着,上午还在蓷囿有着一番对话与提醒的这个寂寞女子,此时已是踏入了鬼门关。人世遭遇无常,祸福仅仅旦夕之间。

  “怎么会…”苏墨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国为叹了口气,“我也不敢相信,顷刻间怎么就心内郁结,气血失调了呢?”

  “即便是这个时候死了,他人也只到是疾病暴毙吧。”虽说落胎会有一定的风险,若是体质虚弱加上心绪不宁是有可能血崩的,再加上她为了见武越最后一面,却是连这样简单的道理也没有顾忌。葶苈万万没有想到,璀璨的碧桃一袭红颜居然薄命如斯。

  “太医们束手无策,所以她问你,有没有法子?”国为看着葶苈的脸问道,此时葶苈已经站了起来。

  她?哪个她?显然不可能是皇后,那么照国为这种不明晰的问法,仅可能是赵太后,不过赵太后为何要救这个女子,葶苈问道:“可是用了升举大补汤?”

  国为皱了皱眉眉头:“听说好像是的。”

  虽然葶苈并不想傅玲珑就这样死去,但是这升举大补汤已经是非常对症了,想必是太医院也没有怠慢:“那便是太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哪里还能有别的什么法子。”

  “不过,”国为说着对葶苈招了招手,“葶苈你能不能跟我出来一下。”

  料想着国为有什么话想告诉自己,葶苈也便带着半脸的墨跟着国为走到了屋外。

  国为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带着葶苈到了小石屋的外面,从袖囊里取出了一枚尖尖的东西。葶苈看了一眼,仿佛是海螵蛸:“这……”

  “赵太后让我转告你,昔年皇祖李八子诞育皇子的时候也曾遭遇血崩,当时便是用了这个,不过赵太后不懂医药,不知道具体是开了什么方子,只是这乌贼骨那个时候觉得新奇,便是默默记下了。你现在处境尴尬,虽你是有傲骨的,但是不能让人趁了这个嫌隙。”国为说着把那海螵蛸递到了葶苈手上。

  葶苈问到:“不过太后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太后身份敏感,她像任何一边示好的行为都会被另一把记恨。所以现下唯独你去献药,合情合理。而且葶苈你要明白,除了真心想救人之外,太后让你去献药的用意。”国为一边说着一边将葶苈的拿着海螵蛸的手合上了。

  葶苈举起手食指弯曲扣着鼻尖思索了一阵。确实关于这海螵蛸治疗血崩,在医书上有过记载。若是有效,赵太后想让自己去献药也确实是一举多得,既救人一命又可稍许打消皇帝心中对自己的疑虑,因为虽然帝后没有感情,但是这场政治联姻,对于皇帝来说无疑也是很重要的。

  “但是国为,太后若是没有别的打算,本应该说实话的。如果我没有想错,皇祖在位时,太后并没有入宫,她又是怎么会知道李八子用过海螵蛸呢?”葶苈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嗨,我早就说过这样的说辞在你这行不通,”国为叹了口气,“不过太后坚持让我这么说。想必是有什么难以言明的用意。只是我确实没有什么恶意,不然我也是会让她另外在想办法的。只是我提醒你,葶苈我们早已没有把你当做外人,虽然不是自己人。有些事情,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一点。”

  “哦?”赵太后这样的人,没有把自己当做是敌人已然在葶苈的预料之外,只是葶苈不曾想,为何赵太后会把自己当做自己人。

  国为略微思考了一想,这件冗长的陈年往事应该从何说起:“上巳节在枯井中跟钩陶一起被发现的那两具尸体便是李八子母子。”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以毕方鸟为线索并不难查到。”葶苈说到。

  国为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这一幕看得葶苈心中有些许奇怪,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不过国为的一番话马上打消了他的疑虑:“只是帝太太后并不受宠,这个你又知道吗?”

  葶苈点了点头,皇祖还是太子时,太子宠妾是司马良娣,虽然不是太子正妃,但是当时太子并没有立太子妃,所以司马良娣是太子府最受宠的女子,也是当时很多眼里未来的皇后之不二人选。但司马良娣暴毙,才有帝太太后被皇祖随意一指而为侍妾,一朝有孕册立为后的事。

  “司马良娣死前曾对皇祖说‘妾死非天命,乃诸娣妾良人更祝诅杀我。’后来李八子曾一度宠冠后宫,诞下皇子后,风头一时无两,若是她与皇子没有离奇失踪,想必当日的昭仪之位,未必能轮得到后来才入宫的傅太太后。”国为道。

  “难道赵太后是查出了什么?”葶苈听到国为如此说到,心中不免有一个大胆的推测。

  只见国为点了点头:“或许这个秘密,是能撼动帝太太后城墙,拿回后宫制约权的一块问路之石。”

  “可赵太后之所以一直按住不提这个真相,是否会担心此消彼长之际,会让永信宫得了便宜?”葶苈道。

  只见国为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些原因,现在还没有确定。”

  国为看了一眼葶苈,只见葶苈双目低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珠,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之后葶苈点了点头:“我去,不过我只为救人才权且一试,至于太后想让我做别的什么事情,恕难从命。”

  “那么你有什么药材上的需要就亲自去太医院,自会有人接应你,但其他人去是没有用的。”国为说到。

  “那么这个接应的人会是谁呢?”葶苈问到,想要把事情问得更清楚一点。

  “我也不知道,”国为摇了摇头,“我们内部是互不相识的。这也是为了大家更安全。好吧,我们也别再外面说的太久,我见你大哥也不是个愚钝之人,怕是再久他就会起疑了。”

  葶苈点了点头,将那枚海螵蛸藏在袖子中,跟着国为一起回到了屋子里。见众人都在屋子里安静的等着,显然是知道这个非常时期,若是闹出什么欢快的动静,那便是话柄。

  苏墨见二人进来,笑意盈盈的起身迎着葶苈走了过来,一靠近便立马拉住葶苈了手,捏了捏,道:“老四,我看我们也不能一直在朱先生这里叨扰。”

  葶苈心中一惊,苏墨的嗅觉果然异于旁人,不知道是寻了什么端倪,竟然是暗示自己,他想帮自己找个由头立马离开,但是苏墨并没有想到,自己已然是应下了国为的请求。

  “不妨事的,左右我和小冉这么静静的呆着,久了也是没什么话说,大家串个门,唠唠嗑,玩耍一下也是免得无聊寂寞。苏先生进宫这些天儿了,也是没有跟您好好聊聊天,讨教一些香理,想必也是受益匪浅。”国为也是有一瞬的讶异,连忙上前跟苏墨行了个礼,只是苏墨的眼神颇不以为意。国为的心里是相信葶苈不会对旁人提起过什么,但如果是这样,这个苏墨的脑力也不在众人之下。

  葶苈见苏墨背着众人,恰好是挡住了自己,便微微的摆了一下自己的手,示意苏墨不要紧,苏墨微微一怔,明了许是葶苈主意已定,所以也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大哥,甘遂,妄言,你们也难得听国为和小冉的合奏,且在此欣赏一番吧,父亲找我有点小事,去去就回。”葶苈说着跟众人道了个别,便退出了屋子。

  太字头的官署,在未央宫里都同归太常寺的管辖,所以彼此隔的也不甚远,葶苈一边在官道上走着,一边心中难免觉得人世的安排未免过于玄妙。想自己当初在乐府和太医两处官职中踌躇,竟不想不论是去到何处,竟然也都会认识同样的人。若当日自己去的是太医院,会否会先认识这个接应人,而通过他,又认识了国为呢?

  不论如何,这赤血党的事,居然就如同一个命运早就做好的算计,自己是躲也躲不掉的。就像自己看到了海螵蛸,脑子里乌茜汤的方子就浮现出来。性格使然,经历使然,很难说自己会否在选择去太医院后,识破一样的事情,做出一样的选择,所以人面临的种种分岔路,是否都只是一种同道殊途,若这道理如此,算计了自己的,不就是自己吗?命运周旋回环,作弄的不经意却故意,冥思苦想命运之手何处搅动,却怎知来自自己内心的黑手如何逃脱呢?世间烦嚣,大多庸人自扰而已。

  刚一进到太医院,葶苈便被那忙忙碌碌的场面惊呆了,虽然想过太医院会很忙却没有想过,众人会忙到就如那槐树下的搬家蚂蚁,不停有传药内宦端着各色的粉剂丸汤,从药房里出来,又跑向椒房殿的方向,有些内宦的衣衫是湿的,想必是从刚才下雨时便开始来来回回的奔忙了数次了。

  不知道这样的光景下,有谁还会闲的来等待着接应自己呢?而这个接应人,又该如何与之碰头呢?

  苦味的药香在院落中四处弥漫,不留一点先下的空气,可不知为何,却隐隐有一种甘草气息于这忙碌中格外凝神静气。

  葶苈前脚跨进太医院的神农堂便看到了迎面一的一排书架,那上面的竹简帛书卷轴多不胜数,而那书架也就高高耸立,直到房梁。正有许多太医穿梭其间,或立于书架旁翻看着,或正站在木梯上找寻着,时不时随着那木梯的靠动,那巨大书架便摇摇欲坠,如同随时都会迎面扑倒,将众人活埋于此,压抑非常。想来若是傅皇后此刻血崩而亡,不用这书架倾覆,也是有人会活埋于此的吧。

  葶苈扫视了一圈,似乎也没有人看到他,正想着和谁能说上话,不然要找也无从找起,而且这样的光景不知道那接应的人,会不会也在忙碌而根本无暇理会他呢?所以赵太后的安排也并非是百密无疏的。

  突然,他的眼神留在了神农堂偌大堂室中的一角,只见那个几乎快被书架完全挡住的僻静角落里,有一个身着太医院服侍却没有着冠,只是带着一条青巾的人却如一趟被风吹起的湖水中的信步白鹭,正背身在用一把剪刀修剪窗台边立着的几盆朱红年桔的盆景,红红的果实垂挂枝头,如火红灯笼十分好看。

  真是奇了,这样的近况下整个太医院如临大敌,却只有这个人,如此闲适到近乎无所事事。

  葶苈不禁然皱着眉摇了摇头,想是这人平日在太医院也是尸位素餐,没什么事做的。这朱红年桔的盆景到此时还没有落果,想必是有人日日打理在温度上十分注意,而这太医院和药局面对诸多的宫人,想必除了这个此时此刻还无所事事的人之外,也没有谁能打理了。

  走进却留意到他打理的盆景有些奇怪几乎都被什么藤条覆盖着,那些篷笼的藤条罩着那红橘的树冠,如同一个狮子头一般。那人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后面来了人,以致于葶苈上前合手行礼,呆呆的竟然良久,他也是没有察觉。

  “见过先生。”葶苈这才出了声,提醒那人。

  只见那人这才微微停顿下来,不疾不徐的将手中的银釭剪放在窗台上,才回过了身,让葶苈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并不杂乱的眉毛下目光有些萎靡,硬朗的鼻翼下星点杂乱的胡渣浮于鼻下与下巴上,看面目约莫二十七八岁,虽然五官隐隐有些英挺之气,却显得有些邋遢。一卷《大梁秘闻》的竹简别于腰带上,葶苈不禁眉头微微一皱,这人五官不俗,却不修边幅,而且《大梁秘闻》这样的杂书葶苈虽没有看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讲的是战国时期魏国龙阳君的一些桃色往事。

  “什么事?”那人看了葶苈一眼就又背过身去,继续修剪着那盆景。

  “在下丞相府少史,前来太医院是为了抓一副药。不知可否麻烦先生?”葶苈想,看这个状况,似乎也是等不到那个接应的人了,既然此人闲着,那么只是抓一副药,应该可以找他代劳。

  只见那人手中的剪刀微微停了下来,左手举起,少顷却又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又咔咔动了起来,答的漫不经心:“没空,今日太医院众人都忙着皇后的病情。”

  “先生这盆景养的极好,是菟儿丝吧?这可是治疗产科妇科的一剂良药啊。”葶苈走进了方才看的真切,那些藤条居然是菟丝子,这菟丝子是寄生的一种植物,想必此人也不是真的为了养朱红年桔而养了这些盆景。

  “你懂药的?”那人转过头来,一句话问的生硬,语气十分无礼。

  “惭愧,只是略知一二。先生久在太医院任职,想是岐黄圣手,才能将这菟儿丝养的这么好。”对方的无礼有些在意料之外,不过想来也没谁无条件的回去搭理一个陌生人。

  “哼,宫里人说话都一样。药柜在后面,你自己去拿吧。”说着那手里的咔咔声响的更快了。

  葶苈有些尴尬,自己已经下了软话,这人的无礼未免太过了一些,不过想着这是在求人,也就收敛了一贯的性子,并没有立刻反唇相讥。而是说到:“可是在下并没有处方,想那药监是不会取药给我得,不知道能否麻烦大人给我一剂处方。”

  “你这事儿倒是办的好啊,”那人的语气越发不客气起来:“你没有处方,那经过我得手开出去的处方,若是吃得出了事儿,谁负责?若然你是要拿去害人,那我不是成了同伙,这是宫里,办什么事儿都要有规矩。你是懂药的没有理由不懂药毒同源这个道理吧?”

  “诶——你…”葶苈正要发作,可转念一想那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换成别人,可能会说的委婉,并不会如这人一般直接。所以转身要离去。

  “等等,”那人突然跟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身来,“你刚才说你是丞相府的少史?姓什么,叫什么啊?”

  “不过是一剂乌茜汤罢了,大人若是不方便,我王葶苈也可以向别人去求。”葶苈的语气中也渐渐硬起来,大不了去找太医丞,反正这事儿总归皇帝是会知道的。

  “乌茜汤?你姓王?”那人将手中的剪子随意的就插在盆栽的土里,“王少史的八角莲还有多余的吗?”

  对啊,葶苈这才反应过来,赵太后会在这个时候安排来帮自己的,必然是太医院的闲人啊!葶苈这时心下才叫苦一声,这赵太后让自己来找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顽固无礼,却又喜欢猥琐的风月秘闻的人!

  “整个太医院,就我没有处方权。”那个人从兜里拿出了一剂盖着印的空白草莎纸,示意葶苈将处方写在上面。

  葶苈此时有些懵了,既然是赵太后的安排,为会找何眼前这个并没有处方权的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