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白驹过隙旧未央 > 第七章驱虎吞狼退六安(下)

  突然后室两人听到了一阵兵刃碰撞之声。

  声音先是由远及近,又复微弱,在一阵绵密的金属击打碰撞声后,一刹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葶苈嘴边刚浮现出一丝笑意。

  少顷,突闻打斗声又起,似如两龙缠虎,不规则的音色,如风撞铜铃,左右摇摆每一节都是两拍。

  葶苈立刻端着茶碗站到后室门边,拳头紧握,显得十分紧张,**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而那端着的茶碗即来不及放下,又根本无暇送到嘴边。

  只听一阵兵刃断裂之声如刀裂韧帛,夹杂着一阵整齐的来自军士们又惊又羡的惊呼,又是一阵兵刃断裂之声。所有声音又复于俱寂。

  “呼——”葶苈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正待坐定,将茶碗送到嘴边时。那打斗声又起。

  “唔。”一口冷茶,从葶苈嘴边滚出,仿佛是什么噎着人的硬骨。

  这次却非你来我往的单独碰撞声,像极了独锤刮众罄,每一次声音响起,葶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商陆一把银汉在众多刀枪中以寡敌众的身影。

  此时他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珠。

  忽的,那打斗声,从开始的两拍间间隔数秒,到如雷电风雨般的失控频率,音色越发沉闷,不用看——商陆此时应该已经被数以十计的兵器围在中央,或堵在角落,根本无法施展,只能全力格挡。

  正待葶苈要冲向西苑,说是迟,忽然间,至少数十种乐器纷纷以最聒噪难听的频率,合奏了一曲绝不和谐的噪音。

  笛萧尖锐似箭透鼓膜,锣鼓凌乱如大石锤胸,铙钹急促像爆竹炸脸,琴瑟乱弹同白绫勒颈。然后传来阵阵女性的杂乱却又颇有发声方式的尖叫,但都一个意思:“救命啊!当兵的杀人啦!”

  那种噪音,葶苈白篪隔得远也不免要捂上耳朵,而且在他们这些懂音律的人听来,鼓噪不和谐中透着一种莫名轻松的幽默,然后葶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示意白篪:没事儿了。这声音,不管谁都受不了,他们绝对打不下去了。

  突然一阵隆隆如雷动奔腾般的声音由远及近匆匆而来。那声音整齐划一,丝毫没有一个杂乱的频率,然后在最近处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还是后院各种乐器的杂音与尖叫。

  葶苈捂着耳朵对着白篪吼道::“来了!姐姐!我们去接救兵!”

  白篪同样捂着耳朵,但是侧过了一边,仔细的看着葶苈的嘴巴想要弄清他在说什么,满面疑惑的回喊:“你说什么借酒饼?”

  葶苈无奈的翻了下白眼,拿着绢帕堵住耳朵,对白篪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两人来到门前,后院聒噪声依旧,但见前门外近百禁军兵士组成方阵列队以待,没有一个人捂住耳朵。笔挺如松的站立着。

  而在方阵前停着一辆轩车。

  看见他二人出来,禁军士兵们齐声将手中长枪朝地面跺了一下。那雄浑之声如地裂山崩,让人胆颤。就连后院那些聒噪的乐器声也因此而止。

  这时只见一个常侍模样的青年跪地蜷曲在轩车旁。另外几个年长的常侍有执伞以候的,有伸手去拨起轩车车帘的,还有用伸手做出扶人姿势的

  “来了。应该是那个人。”葶苈用喉音小声对白篪说。

  突然从轩车旁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双手捧筑,站立一旁对着他二人微笑不语,六目相对间,一种亲切感让葶苈暖上心头,又惊又喜瞪大了眼睛。

  但那人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二人不要说话。又用下巴指了指轩车上的人。

  那人还未出车,一只手指秀长如葱的手便伸向那名准备搀扶他的常侍。而首先映入人眼的,是一枚中指上的正阳绿祖母绿戒指。

  葶苈用麈尾掩嘴,小声对白篪说:“姐姐,你看到那枚绿宝石戒指了吗?果然是那个人,西域进贡的绿宝石都是次绿,这枚正阳绿的戒指,应该就是那枚天下独一无二的夷越翠血。是一个部族首领偶然山中得到的,后来因为这枚宝石,夷越几个部族还互起战争,后来被献给了先帝,先帝做成戒指,又被皇上赏赐给了他。”

  葶苈口中的这个他,就是董贤。

  只见董贤着三重衣,由内到外分别为芽黄色手绣内衬、珍珠白暗镶嵌白线缀寿字纹穿珍珠图样的长袍,外舔一件青绿色质地轻盈的丝绸外袍。腰带上挂着一条明黄色缀白玉君子佩的流苏。而全身青绿的色调与那枚夷越翠血相得益彰。显得整个人文秀而又不失君子风度。

  直到下车,葶苈才看清楚这个相传美的前无古人的男子。

  天生的柳叶细眉不失眉峰,白如凝脂的脸上,目如皓月,唇如朱丹,鼻如挺竹。所谓“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若说穆莲的貌是一种仿女子之态的拟喻,那么董贤的貌更在其之上,那是一种结合男性的英气孕于女性柔和中的无上欢喜,如“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

  绿兮衣兮,绿衣白裳,好一朵长生幽兰!

  只见董贤踏常侍而下车,另一名常侍就为他撑来纸伞。他亦是不发一语,只是用一只手轻轻的揉了揉耳窝,头偏向一旁,眉头微蹙,仿佛也是为刚才的不慎聒噪而烦恼,而这一动,就如西子捧心。正如“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驾云旗”。

  然后董贤浅笑着,脸上一侧有一个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梨涡。对着葶苈点了点头,葶苈也慌张的还了个礼。

  仍然是浅笑着,董贤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于是,葶苈就想拧满了机括的机关,毫无意识的自动带起路来。

  紧跟着他们,那些兵士也列好阵型鱼贯而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向了西苑。

  一进到西苑门口见六安王带着那些军士正在门口与商陆和馆中一众侍女对峙。

  董贤扫视了在场众人,指了指地示意旁边的常侍自己要坐下,于是,常侍便拿来一块狐腋裘攒集而成的地垫,董贤魏然落座,不发一言,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然后用另一手的手指轻轻拨弄着。

  良久说到用一种极柔和的语调说:“听说,有人办公务要搜这乐馆,连我妹妹的闺阁也不能免?太白呢?我那么信任她,她就是这样照顾我妹妹的?出了这种事儿,她不在,任凭自己的侍女满大街的杀人救命一类的叫喊击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子脚下是怎么了呢。你说,是吧大王?”

  “怎么说不是呢?门郎兄,我收到消息说这管理进了男娼。这不担心小姐的安全吗,就带人来看看,你也好放心不是?说不定这里面还住着个昭仪呢。”六安王回答得十分之谄媚。

  “诶,六安兄,这种话不能乱说,虽然皇上有意钦点,但是嘛,规矩还是要依的,再说小妹不是不通乐理么,以后怎么伺候皇上,这不才送来了,可是没想到出这种事。这馆里可有人给我和家父一个交代啊?”董贤说着,看向了葶苈,“小王御史,你是太白徒弟,你来说。”

  论理,葶苈商陆的父亲王嘉和董贤父亲同为御史,所以葶苈商陆在出生上并不比董贤低,但是董贤自身有官,再加上同皇帝关系,所以不给他俩的面子,六安王却必须给董贤。

  葶苈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身份贵贱,本不是一概而论。

  于是葶苈上前福了个礼:“门郎君容禀。”

  白篪心想,这黄门郎也不是多大个官,但是却成了葶苈此刻谋划中,所谓来的刚好之救星,唯有他愿意也可以破这个局。但董贤这一来,先是带着诸多禁军来震场,后又不由分说降责给乐馆诸人,然后问询葶苈,真是不明来意。

  “我师傅,最近每日清晨便会被王获大人请去府上请去府上训练歌姬至傍晚才可回来教导小姐,所以这馆中的事,有一半交付给我兄弟二人。而师傅每每临走前,便会说,无论出什么事,保证小姐的名节周全是第一位,哪怕是抗官。今日不知道大王从哪里搜到诬告消息,说府上有不三不四之男子,其实大家都是为了小姐好,但是大王,草民斗胆说,大王带着一队男军士,冲入这后馆,馆中倘若无人,又该如何?于小姐之名节周全有和好处?”葶苈数语,不卑不亢。

  “诶,你这后生,别得理不饶人,这不事情还没问清楚吗?”董贤说到,目光看着葶苈满是责备,然后笑脸迎向六安王,“六安兄,你我是旧相识,皇上这次召集各路诸侯入都行祭礼,本来还以为要隔一阵才能见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不知道,六安兄搜全了没,搜到人了吗?”

  “这…基本搜过了,没有搜到人,除了他们拦着不让进的西馆…”

  “六安兄的意思是说,我妹妹,自己藏了不三不四的男人在西馆?是吗?”

  “这…”

  “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舌头的,麻烦六安兄交出来,他给了六安兄这个不实的消息,现在搜也搜过了,这么多男子在这,不好吧?既然你六安兄也是为了我家妹妹,现在家妹无恙,不然就算了吧。不然改天皇上问起,你让我怎么回啊?一场笑话?毫无头绪?”董贤仍是笑脸盈盈。

  此时只见六安王示意兵士们押解出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一出来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人该死,求门郎大人饶命。”

  董贤侧眼盯着那个家丁说:“像你这样的小人,成日不为主尽忠,只知道窥探他人门庭是为不仁,向主人说三道四,是为不忠,陷害无辜,是为不义。我看不如先割舌,挖眼再打死吧。”

  说罢,只见几个兵士走上前去,撬开那家丁的嘴巴硬生生的用短剑割下了那家丁的舌头,那家丁起初求饶惨叫,后来满嘴鲜血喷涌喉咙里仍然在呜咽求告,场面骇人。

  葶苈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心中不乏惊惧,然后伴随着一阵恶心,此时董贤上前来用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双眼,柔声在他耳边说:“没事,别看,别怕。”

  然后董贤指了指馆中诸人,“你们,很好。忠于职守,不惧危险。是我董贤挚友。特别是你们兄弟二人,一个聪慧,一个勇武,物尽其用,很好。各赏玉佩一块!另外太白疏于职守,我看从明天起,就罚在家思过并好好教导我妹妹,你说好不好大王?”

  “是门郎兄之妹,这一场误会,也就罢了。”此一句,蒙着眼,葶苈都能听出言语中的不甘和愤怒。随后脚步匆匆,隔着手,葶苈猜,应该是六安王带着那些军士走了。

  此刻,葶苈手中捏着那枚受赏的玉佩,却是十分的不安,这样一个美貌男子,居然翻手杀人,覆手赏赐,只在须臾之间,面不改色。让人不知喜怒,无端恐惧,顿时,葶苈不知刚才那种好感是基于这美丽的皮囊还是不知心呢?

  这是董贤还是蒙着他的眼睛,说:“来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认识两个人,然后我们畅饮一番,我要好好感谢你们。大王兄、两位姑娘,也跟着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