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丽来到赵禄家,打听到赵济世在村北的窑厂里忙活着,在村民的指点下,穿过村里的小道,到了村外,奔着窑厂的大体方位,沿着麦子地里的田间小路,一边向北面搜寻着一边慢慢走着。

  大片的麦田正在抽穗扬花,微风吹来,麦花的香味伴着泥土的芳香迎面扑来。王晓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久违了的农村特有的芳香,使她心旷神怡。她虽然也是农村的,但是,因为厂子里忙,不让请假,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这次,是她撒了谎,说家里有急事才被准假出来的。

  她看到了窑厂,并隐隐约约地看到了窑厂里忙碌不停的那些窑工们,就像蚂蚁一样,都在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地忙活着。当她走近窑厂时,她停住了脚步,想从这些人中找到赵济世,她更希望能引起这些窑工们的注意,最好是能有个人过来跟她答话,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打听到赵济世在哪儿或者是被他发现了而主动过来找她。可是,那些干活的人只是停下了手里的活,或者停止了走动,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但没有一个走过来。这时,从砖窑里钻出一个人来,只见他对所以停下来的人说:“怎么了,怎么都不动了。”

  “你看,来了个城里的漂亮姑娘。”不知是谁轻声地说道。声音虽小,还是被王晓丽听到了。

  从窑里钻出来的人正是赵济世,他正好把砖坯子在窑里摆完了走出来。他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去,盯着不远处的姑娘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朝姑娘走去。

  王晓丽看到一个高大,但微微有点驼背的男人向她走来。迎面走来的这个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是布了,就像是穿了一身泥做的衣服,像一个有生命的兵马俑那样,面部被泥土和煤灰遮盖的看不清模样,等走近了只能看到两只大眼睛在一眨一眨的,只见他微微张开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她刚想打听赵济世在吗,话还未出口,只听面前的男人说:“你怎么来了。”这声音太熟悉了,她曾在梦里不知多少次的听到过这熟悉的声音,当她真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闻到掺杂着泥土及煤烟味的熟悉气味时,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梦里。

  “你,你是赵济世吗,你,你怎么成这样了。”王晓丽不顾脚下的泥水,也不嫌他手上脏,上前紧握住赵济世的手,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了眼泪。

  “好好的,你哭什么呀。我这是干活干的。”他抬起手,想给她擦眼泪,一看自己的手那么脏就停下了。“你站这儿别动,里面很脏。我去洗洗脸,换件衣服。”

  赵济世洗完脸,换了件略微干净点的衣服,来到王晓丽身边,拎过她手里的旅行包说:“回家去坐坐吧。”

  王晓丽不停地瞅着赵济世。他黑了,瘦了,背也有点驼了,已经完全像一个农民了,完全像一个窑工了。他昔日的风采,昔日的光环已经荡然无存了。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到了家,赵大娘,嫂子还有姐姐正在忙活着给窑工们做饭。赵济世一进门就喊上了:“娘,娘,来客人了。”

  赵大娘从饭屋里出来,瞅了王晓丽半天,笑着说:“这不是,这不是……”

  “大娘,我是晓丽,上次不是来过吗。”王晓丽上前握住大娘的手笑着说。

  “对对对。想起来了。姑娘,你坐,我拿茶壶给你泡水去。”赵大娘一边说一边跑到屋里去找茶壶。

  “你坐吧。”赵济世拿过一个杌扎子放到王晓丽脚跟前说。

  “我不坐了,看家里也挺忙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不添乱了。我主要是来看看你到底怎么样了。看到你我就放心了。”王晓丽眼泪滚动着泪花接着说,“你也多保重,别累坏了身子。”说完扭头往门外走去。

  赵济世拎起放在地上的旅行包追到大门外说:“你的包。”

  “包里的东西是给你的的,你留下吧。”王晓丽回过头来说。

  “那你等等,我去送你。”

  “不用了,你忙吧。”王晓丽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晓丽坐上往回赶的汽车,思绪很乱。她望着窗外一片一片的麦田,麦田被风一吹,麦浪起伏,就像大海的波浪一样,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啊。等麦收的时候,还要回家收麦子呢。

  她闭着眼睛,想着发生的许多事。她又想到了跟赵济世一同乘车回去的情景,每当他想到这些,心跳总会加速。他说回家办酒厂酿酒,怎么烧起窑来了。他那当了副厅长的妻子来过吗,她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会有什么感想,她还会和他继续过下去吗。这就是她朝思暮想,令他魂牵梦萦的那个男人吗。

  王晓丽的来访与匆匆的离去,在赵济世早已平静的心海里激起了小小的涟漪。

  他躺在炕上,想起了结婚时的情景,回来结婚那天,是王艳霞第一次进家门。起初,她听他讲过家里很穷,配不上她,她说她爱的是他这个人儿不是他的家。当她来到他这个穷家以后,才知道比她想象的还要穷还要脏还要乱,屋门跟窗户到处透风撒气,家里穷得连取暖的炉子也没有,刷了点白石灰水的土坯墙,被从门缝、窗户缝里钻进来的寒风一吹,哗哗地落土、落灰。当天晚上,王艳霞就哭着闹着要到县城的招待所去住。直到赵济世给她下了跪,才好不容易地住了一宿。第二天,她就唆使着丈夫说单位有急事就走了。从此以后,王艳霞就再没回来过。每次回来,都是赵济世形单影只的自己回来。

  他猜不出王晓丽为什么突然的来访又突然的离开,是想证明什么还是什么人派她来的。来与不来都无所谓了,他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在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在一起工作的时候,除了工作上的事,他们什么事也没拉过、探讨过,萍水相逢而已,落花无情流水也无意。哎,没必要费那些脑细胞了,还是吃饱了饭,该干嘛干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