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老了啊，心是越越软了。”
自街边铲起一捧残雪，倒入炉膛之中，压熄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然后他缩了缩脖子，嘴里嘟囔了一句，看了一眼天上阴沉的浓云，沿着街边慢慢地走去。
所有这一切举动，与一个寻常的穷困糟老头子什么两样，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极为强大的杀手。
赵道思踏入破庙之中时，那位青衣少女的棉裙几乎已经被完全撕裂。
几位刚吃完烂肉面的乞丐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看着正追着少女狂笑的头领。
少女神色更加的冰冷，脸上却有丝毫的惶急之色，她看上去极为狼狈，速度又是极慢，壮汉轻而易举便可追上她，把她的棉裙扯成一条条的碎布。
有好几次她都撞在了木柱之上，额角之上青紫一片，然而她始终是紧紧地咬着嘴唇，竟然是不肯说一句话，也有大声喊叫。
“老头儿，你干什么。”乞丐中的二号人物见到赵道思，脸上现出阴沉之色，一把尖刀便已握在了手上。
“几位爷走得太急，还给小老儿面钱呢。”赵道思连声道。
“你个狗日的，你是怕爷们儿不给你面钱么。”那乞丐怒道，“爷们儿如今也是吃着宗门救济的人，几碗烂肉面算得了什么，该给你的少不了你一个大子儿，快些滚蛋，不要扰了爷们们的兴致。”
“老二，你个蠢货。”
那为首的壮汉停下了脚步，怒声说道。
青衣少女不再奔跑，紧紧地咬着嘴唇，小脸依旧无比冰冷，倔强的不发一言。
“怎么了，师兄。”那乞丐愕然道。
“咱们今天做的事情，要是被宗门的大人们知道了，该是什么罪过。”壮汉一脸冷笑，指了指脑袋道，“断了救济怕是轻的，说不定这吃饭的家伙也保不住了。”
“有这么严重么。”一群乞丐都是露出狐疑之色。
“你们这些蠢货，平日里让你们多读一读宗门新颁布的律令，你们就是不听。”壮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若是走脱了这个老头儿，让今日的事情泄露出去，咱们几个都得死。”
“师兄，既然这样，咱们把这小娘皮放了。”有人害怕了，连声道，“我们不再碰她了，这还不成么，我们放了她，吃饭的家伙应该能保住。”
“放了她，这样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哪里去找。”壮汉扫了一眼沉默倔强的青衣少女，狞笑一声，“再说宗门律令，论心不论事，就算是放了她，也是个未遂的罪过，断了救济是板上钉钉的，那种沿街乞讨受人白眼、连烂肉面也得吃的日子，你们还想过么。”
几位乞丐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了赵道思。
断了宗门的救济，慈利城内别的乞丐都会看不起他们，现在终于能够吃饱穿暖，全靠的是宗门的救济，若是断了救济，回到以前的日子，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明白了，师兄。”那拿刀的乞丐点了点头，猛然一刀狠狠扎向了赵道思。
赵道思似乎被吓坏了，哎呦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上，却堪堪避过乞丐的尖刀，尖刀擦着他的头皮略了过去，割断了他的发簪，满头乱发披散下，看上去极为狼狈。
这几位乃是慈利城内有名的恶丐，全都不是善茬，有人先动了手，立刻一个个拔出尖刀，扑向了赵道思。
赵道思大呼小叫，拼了命的奔逃着，几步便到了那壮汉的身侧，壮汉冷笑一声，抡起醋钵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向了赵道思。
赵道思大叫一声，被一拳轰在了面门，鼻血长流，看上去极为凄惨，在他身后，那二号乞丐速度最快，狞笑一声，匕首狠狠地刺向了赵道思的后心。
赵道思偷眼看了一眼青衣少女，她的脸色依旧冰冷，紧紧地咬着嘴唇，秀美的眉毛更紧的拧在一起，依然是沉默不语。
心中再无一丝疑惑，赵道思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就地一滚，躲过了背后的一刀，已经是到了少女的身前。
“老家伙，还挺滑溜。”壮汉笑骂一句，大步走了过，高高抬起大腿，大脚狠狠地向着赵道思踩了过。
不过他的这一脚，在赵道思看，无疑是慢得可笑。
“失败。”赵道思心道。
他是一名杀手，一位暗影圣殿的杀手。
师父说过，杀人是一门艺术，杀手杀人，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一击致命，若是一个杀手被别人追着打，失去了杀人的突然性，那么行动无疑就是失败的了。
作为杀手，最关键的就是忍耐，在忍耐之中，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用自己的力量压制这几个蠢汉了。
所以他很是不满，感觉自己做的很失败。
让别人对自己先出手，简直是有辱暗影圣殿杀手的名声。
不过他自有自己的骄傲，虽然对手的力量极为弱小，他却不可能再容忍对方的脚踩到自己脸上。
所以他还是决定破例出手，破例依靠自己的力量压制对手。
其实从他离开面摊开始，就已经是破例了。
因为这次的行动，并有金主付给他任何的酬劳，完全就是他的一念之仁。
这是不符合暗影圣殿规矩的。
赵道思翻身坐起，一把抓住了壮汉的大脚。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招，壮汉的脚却是再也无法踏下去了。
然后他住着壮汉的脚轻轻一抖。
壮汉的体内，陡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低沉声响，然后他的身体陡然变软，重重地倒了下去。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壮汉，呆了一呆之后，猛然间杀猪般的叫了起。
赵道思这轻轻的一抖，已经是把他的浑身骨骼尽皆抖碎。
“大哥，你怎么了。”几位乞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围了上大叫道。
赵道思坐在地上，活动活动手腕，忽然感觉这样欺负一下他们也挺爽的。
“爽”是师父最喜欢说的一个字，不过已经好久听他老人家说过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师父一面。
看着几个惊惶失措的恶丐，赵道思冷笑一声。
他们能够得到栖霞宗的按月救济，根子上还是由于师父他老人家，然而在赵道思看，这些家伙都是肮脏的蠹虫，根本不值得同情救济。
他正要站起身，去把这几个家伙的骨头一并抖散了，忽然感觉后心微微一凉。
赵道思低下头去，却看到一个匕首的尖端正从自己左肺的位置露了出。
闪烁着寒芒的匕首尖端微微旋转，然后他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痛疼。
艰难的吸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被人暗算了。
“漂亮。”赵道思心道。
趁其不备，一击致命，这才是一个好的杀手应该做到的事情，这个美丽而冰冷的少女，无疑给他上了一课。
匕首从身体之内拔出，赵道思咳了一声，发现嘴里满是鲜血。
半边肺叶被搅得粉碎，伤势已经致命。
这样的伤势，已经是无法治愈的了。
明白了这一点，赵道思萎靡的坐在地上，看着那个青衣少女。
“是你。”
少女的眼眸之中，早已是恢复了神采，破旧的青布棉裙无法遮挡她的身体，不少地方露出了娇嫩白皙的肌肤，她却是毫不在意。
清澈干净的眼眸极为明亮，仿若能够照进人的灵魂，少女淡然一笑，点头道：“是我。”
她自然不是什么盲女，而是一个美到了极点的小姑娘，此时的样子，才是她的本面目，而她曾经暗夜之刃发布过任务，所以赵道思认出了她。
她是昆玉宗的柳如雪，那个倔强而坚忍的丫头，然而与以前所见不同的是，此刻的柳如雪已经是足够的强大。
虽然那一击，她刻意压制了自己的实力，然而此刻她身上散发的威压，让赵道思明白了她已经是今非昔比。
“以你现在的力量，你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我的，却有那样做，你是因为恨我，想看着我痛苦的死去，还是有话要对我说。”赵道思艰难的咽了一口空气，嘶声道。
“妒财莫妒食，恨生莫恨死，既然你就要死了，我又何必恨你。”
柳如丽雅淡风轻的一笑，笑靥宛若百花同时绽放，照亮了阴暗的破庙。
“那就是有话要说了。”赵道思嘶声道。
柳如雪点了点头：“以你一个顶级杀手的眼光，刚才我做得如何。”
“完美。”赵道思道，“你真的很有做一个杀手的潜质。”
“呵呵。”柳如雪笑了。
“其实我的计划有很多的漏洞，你应该很容易便可看得出，结果我还是成功了，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赵道思点了点头道：“你的出现太过诡异，这本就是最大的漏洞，不过这同样是你的优势所在，因为诡异，所以神秘，因为神秘，所以自然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所以看似漏洞百出，你却依然取得了成功。”
“这只是一方面，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柳轻微笑道。
“愿闻其详。”
“因为事先我对你，做了很多的调查。”柳如雪盈盈一笑，“得到你的资料真的很不容易，不过终究我还是知道了你的弱点。”
“什么弱点。”赵道思问道。
“心软。”
柳如雪浅笑道：“我调查的很清楚，你是个心软的家伙，所以只要我装扮的足够可怜，便有着让你上当的机会，你若是一个合格的杀手，根本不必理会我的死活，我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成功了。”
赵道思默然，良久，一声长叹。
“我抓住了你最大的弱点，那么一切的漏洞就不是漏洞了，所以以一个杀手的标准看，我成功了。”
赵道思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心软的不止你一个，其他的暗影圣殿的杀手，本质上和你一样，都是一样的人，甚至你们那个少主罗晨，也是同样的人，今日不过是个开始而已，我会让你们清楚，什么才是杀人的艺术。”
赵道思叹息一声：“以你现在的实力，即便不暗中下手，我们师兄弟也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了，你完完全全可以轻松击杀我，必要这么麻烦的。”
“只有杀手，才能轻松的越级杀人，而且这种杀人的方法，是多么的充满了美感，难道你不觉得么。”
柳如雪浅浅一笑，明亮的眼眸深处有着一丝寒光闪烁。
“我会用一个顶级杀手的方式，一个个杀死你们的人，这件事情，一定会非常有趣，呵呵。”
“我不信你能够知晓我们所有人的资料，我也不信暗影圣殿会灭在你的手上，我的师父还活着，他会出手杀了你的。”赵道思气息更加衰弱，艰难道，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已然是变得苍白起。
“那就走着瞧吧，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柳如雪嘴角翘起，傲然道。
赵道思沉默不语，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你们暗影圣殿。”对面那个面容快速变得模糊的少女说道。
赵道思依旧沉默，他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
柳如雪恨暗影圣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暗影圣殿放了她的鸽子。
当初柳如雪曾经花费重金，雇佣暗影圣殿的杀手去杀罗晨，执行这一任务的是他的师弟季正雅，季正雅就是在那一次行动中，知道了罗晨暗影圣殿少主的身份。
生意做到自家人头上了，暗影圣殿自然不能继续这个任务，不仅如此，还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了柳如雪。
这件事情破坏了暗影圣殿的规矩，柳如雪因为此事，自然会痛恨暗影圣殿。
再加上柳如雪的昆玉宗乃是被罗晨所灭，柳如雪自然痛恨罗晨，她如今又知道了，罗晨乃是暗影圣殿少主这件事情，那么两件事情便成了一件事情，她针对暗影圣殿，针对少主罗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当初的柳如雪不过是个小角色，赵道思和季正雅根本有把她放在眼里，现在柳如雪的实力，已经不是他赵道思能够比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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