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百年繁复 > 第一八六章 中山狼野性昭彰之野心暴

  四月十三日,庚子日,在北魏历史上是最为多灾多难的一天,被史书称为“河阴之难”日。“河阴之难”,北魏朝臣共有两千多人被残杀,其中就有元顺的弟弟,通直散骑常侍元彝;更有三朝元老高阳王元雍,司空元钦等高官,还有那个御北大都督“逃跑将军”李神轨、尚书袁翻也同时被害;就连明哲保身的元略,也未能明白保身,从而逃脱厄运。两千多人的尸骨,在河摊上无声的控诉,血水染红了整条瀍水河。

  可怕的是,就是这两千多人的死,也没能挽救后来的倒霉者。当天下午,在洛阳城看到尔朱荣的欺骗文告,为了表示自己效忠新皇,陆续又有五百多名官员一同赶往瀍水河畔。后来者见到河滩上先到的王公大臣尽成刀下之鬼,一个个吓得转身欲跑,被尔朱荣的骑兵部队团团包围,全部集中在一块洼地里,哪有一个逃脱。

  尔朱荣的侄儿尔朱兆觉得杀人还没有过瘾,杀那么多人也还不足以树威,得让这些官员效忠尔朱荣,一心一意。他此时站立马上,对这群文武官员高声说:“新君即位,这一切全是太原王的功劳,今大王在上,众人还不快快下拜。”这群百官都是膝盖骨软的家伙,只要能保命,出卖爹妈都是可以的,当即遵命,在尔朱荣面前齐普普跪成一片。

  这些王公大臣,往日里尽皆是不可一世的家伙,今日匍匐脚下,尔朱荣的野心又一次急剧膨胀。文武百官们跪伏在地下,遵循尔朱兆的命令,齐声高呼:“叩拜大王!”尔朱荣倨傲地如君王似的摆摆手,说:“免礼。”

  尔朱兆是个冲动型的人物,此时看见叔父脸上的得意之色,突发灵感,高声说:“元家气数已尽,太原王合为人主,你们五百人中,能有写出禅位文书的尽管站出来,若没有人能作禅位文书,这河滩上的死鬼就是榜样。”

  作禅位文书应该是皇帝的事,当臣子的哪个敢越俎代庖,从而留下千古骂名。此时跪伏在地的大臣尽都不开腔,叹息自己走得匆忙,没有和家人留下遗言,可惜就此和家人阴阳两隔。颜值高的美男子抚摸着自己的颈项,可惜了这么好一颗头颅,还没看够大好河山,就要和美男子李神轨一样,永远地闭上双眼。长得丑的,搔搔头皮,不甘心中又多了几许宽慰:人家李家美男子,张家俊才都不怕死,我这歪瓜裂枣的,生下来就得罪爹妈,活了这么多年,都已经是赚的了,也不可惜。

  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此话不假。在一阵沉默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就有人说:“可惜我箩筐大的字不识两挑,我交给组织部的文凭都是办假证的弄的假文*凭。要是我能写禅位文书,一定救大家伙一命。”

  众大臣都觉得他这话好笑,在朝官员中弄假文*凭的又不止你一个,要你去讨赏卖乖。可是却没人笑得出来。

  跪伏在地的官员中有个侍御史赵元则,此人从来就不讲原则,不照原则办事,就不应该叫赵元则,而应该叫吴元则。他想起家中还有老母在堂,无人奉养,膝下还有小儿嗷嗷待哺,我这一死岂不让他们也没了活路。这时,听见尔朱荣厉声吆喝:“没有人站出来作禅位文书,该杀,一个不留!”说着,拖出跪在身边的官员,就要动手。

  赵元则匆匆站起身,说:“我会作禅位文书。”害怕没人听见,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尔朱荣一看此人貌不惊人,贼眉鼠眼的活像刚从土牢里放出来的囚犯,很不信任地问:“你是谁?知不知道,敢欺骗本王,那是要掉脑袋的。”

  赵元则点头说:“知道。‘微臣’(注意,这家伙在尔朱荣面前已用上了‘微臣’二字,就是把尔朱荣奉为君王了)是治书御史赵元则。”尔朱荣听赵元则把自己捧为君王,这小子还算懂事,大为高兴地说:“好好好,你们带先生去营中作禅位文书。”

  尔朱兆见一切顺利,又举起右手,带头高呼口号:“元氏当灭,尔朱氏兴!”一时众士卒响应,呼喊声震荡山谷。欢呼之后,尔朱荣向尔朱兆使个眼色,大吼:“元氏当灭!”

  尔朱兆会意,带领亲兵冲向后营“行宫”,抱起新皇帝元子攸关进一间小屋,说是为了保护皇帝,实则软禁。两刹鬼见尔朱兆领兵前来,也呼喊着口号:“元氏当灭,尔朱氏兴。”随着“元氏当灭”的呼喊声,郭罗刹当胸一刀,刺向无上王元劭。叱列刹鬼更凶恶,揪住元子正的发髻,一刀割断始平王的颈项。

  两人意犹未尽,还想冲进大帐“行宫”,尔朱兆制止了两人的冲动:“毕竟禅位文书写成,还得由元子攸诏告天下,禅位于尔朱氏。缺了禅让的主角,这出篡位戏还真没法唱。”这才制止了两刹鬼的行凶。

  独坐在行宫里的元子攸眼见兄弟二人瞬间已成新鬼,悲愤难平,忍无可忍中,不停地高喊:“我要见尔朱荣,我要去见尔朱荣。我的兄弟刚被封王,你们怎么能这样滥杀无辜。”叱列刹鬼挥刀拦住元子攸去路,蛮横地说:“太原王日理万机,岂是你能随便见到的。”

  元子攸遏制住悲愤,当即在案桌前写成一封问责书,交给刹鬼,刹鬼派人将书信转呈给尔朱荣。尔朱荣展开书信,上面墨迹未干,声声是哀,字字泣血:

  “帝王迭袭,盛衰无常,既属屯运,四方瓦解。将军杖义而起,前无横陈,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规存性命,帝王重任,岂敢妄希,直是将军见逼,权顺所请耳。今玺运已移,天命有在,宜时即遵号。将军必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任更择亲贤,共相辅戴。”

  这封信的控诉是那样的无懈可击。本来,我元子攸是不想当这个皇帝的,都是你太原王硬要我坐上这把椅子,我才不得不勉为其难。而今你尔朱荣为了当皇帝,却杀害我全家。苍天啊,孰能忍受!

  尔朱荣读了来信,尽管哼哼冷笑两声,却拿不定主意,把信件给左右传观,让各人发表意见。前锋都督高欢的鬼心眼最多,想让尔朱荣在众叛亲离的道路上走得更远,砍掉了大树,下面的小树才好成才,就怂恿这个妄自尊大的家伙说:

  “大王既然已经喊出了‘元氏当灭,尔朱氏兴’的口号,干脆就一刀把元子攸送回家去,取出帝王玺绶,宣告登基,建立新朝。”

  后军都督贺拔岳是个老实本分人,急忙制止说:“将军首举义兵,志除奸佞,大勋未立,遂有此谋,此举恐怕会引来大祸,而非福禧,末将为大王担忧呀。”

  一时之间,各派闹闹嚷嚷,说的话都有道理,莫衷一是。尔朱兆见尔朱荣左右摇摆不定的样子,就大声地说:“当皇帝都还在犹豫。干脆,我们还是像北魏那样铸金像以预测天意,看看该由哪个当皇帝。”尔朱荣忙不迭地点头,不错,事已至此,惟有此法了。

  早前,尔朱荣看见自己的队伍旌旗如林,猛将如云,志得意满时,曾经和侄孙儿尔朱继宗等人说笑,考察众人的智商:“孩子们,我们的部队如果没有了我,谁能胜任领导,指挥这支光荣的部队?”

  尔朱继宗等人异口同声地推戴,说:“唯有尔朱兆。”尔朱荣听后大为失望,子弟中再没有比自己更聪明的慧眼识珠人,就摇头叹息着说:“尔朱兆虽然勇猛善战,他能够指挥的部队最多也就是三千人。多了,部队将不战自乱。”

  尔朱兆是个福薄命浅、心比天高的家伙,听了这样的话,很不服气,来到中军大帐,对尔朱荣说:“叔父怎么这么小看我。小小的通讯兵贺六浑尚且能指挥十万人的部队,我怎么还不如他,就只有指挥三千人部队的能力呢?”

  尔朱荣拉着尔朱兆的手,双双在卧榻上坐下,尔朱荣语重心长地说:“贤侄你不要不服气,经叔父多年观察,你终究不是贺六浑的对手。那人不吭声不出气,做的是大生意。说不定某一天,他将象对待牯牛一样,为你这条牯牛穿上牛鼻绳。”

  尔朱兆见叔父语意诚恳,决非戏言,知耻而后勇,就把叔父的话当作对自己的激励,自此暗暗留意高欢,随时准备剪除后患,生怕高欢的牛鼻绳穿透自己的鼻孔,被高欢牵着鼻子走。

  此时,众军士七手八脚,就在中军大帐一旁搭起炉灶,借着晚霞的余辉,燃起熊熊炉火。尔朱荣想当皇帝心切,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居然独自跑到瀍水河边,顶着河边阵阵腥风,用还在淤血的河水,仔细地冲洗自己的身体。把一身洗得干干净净,足以抬上祭坛。好在四月的河水已有了暖意,尽管已近子夜,尔朱荣心血澎湃,足以御寒。

  一番沐浴之后,尔朱荣回到中军大帐,又是更衣,又是焚香,又是顶礼膜拜,好不虔诚,只要能表示他诚意的方法都用上了。岂知他的虔诚完全是建立在血腥之上,那么多的鬼魂围绕在他身边,靠鬼魂拥戴的人,想当上皇帝,其后果便可想而知了。

  在一阵焦躁不安的等待中,终于,铜像铸就。还不等冷却,尔朱荣就命令打开铜范。众人伸长颈子一看,顿时傻了眼,铜模里一块废铜砣砣,丑眉怪眼的,哪里是金人,分明是魔鬼。

  尔朱荣仍然不死心,气极败坏地对尔朱兆说:“再铸!”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甚至再而四,摆在尔朱荣面前的,仍是一堆废铜,把尔朱荣气得眼睛鼓涨得如青蛙,半天说不出话来,独自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