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尘埃落定，洪力衣衫褴褛地双膝跪地，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惊吓，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而杨秘书那成熟而诱人的身影则是出现在另外一边，先前还满是笑容的脸上，此刻却是变得面无表情。
“我当然不是普通人，否则刚才就被炸成渣子了。”
“二祖说得没错，你就只适合呆在屋檐之下钻研阵道，相信我，你若真个从东华派的山门里走出去，绝对活不过两天！”
我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旋即收起笑容，低下头陷入沉思。
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我抬起头来认真地问，“为什么是两天？”
我注意到她这两天之数不像是随口说出来的，不由有些疑惑她的语气为何如此笃定。
“那对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要拒绝呢？”她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只是直直凝视我的双眼，像是在质问。
我再次思索了一阵，问，“是二祖派你来当说客？”
“我很尊敬他老人家，”说起二祖，她略微垂首以示谦恭，旋即又抬头挺起傲人的胸脯，“但以我的身份，还没必要对他唯命是从。”
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
当即我震惊万分，接连几次深呼吸过后，心潮依旧澎湃着难以平息。
“您是那八圣中的哪一位？”
她平静地看着我，嘴里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萧杨。”
我忍不住失声惊呼：“三圣萧杨！”
萧杨，八圣中的第三位，于王侯榜中位列十九，她十五岁破入七阶，十六岁晋升八阶，十九岁成就九阶，现年不过二十三，却已是在元境之下走到了极致，以九阶巅峰的境界，可力抗初入元境的高手而不败！甚至有人怀疑，一旦她做好突破瓶颈的准备，很可能会立刻渡那涅槃劫，跨过介于九阶和元境之间的过渡境界——涅槃境，直接成为元境，一步登天！
八圣中的每一位，都有资格位列王侯榜，都是真正的天才，我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在我看来，自己虽然懂些阵道，但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相提并论，我无法理解二祖为何会让我去和他们比——那种没有悬念的差距，足以叫人绝望。
这一路上我都在听定涛堂兄介绍这八位圣子圣女，讲述他们的光辉事迹，感慨万千之余，竟全然不知，其中的一位竟然就跟在我们身后充当下属的身份……更难以置信的是，我竟然还理直气壮地对她颐指气使！
这一刻，我只感觉背心冒汗，胸口也有些发闷。
“怎么样？机会就在眼前，只要你点一下头，立刻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堪称无上的地位，近可滔天的权势，数不清的美女……只要你答应我们，不去危险的地方，好好修炼阵道，这些东西对你而言便会唾手可得，应有尽有，”她朝两边摊开双臂，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还在等什么？”
我叹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她的言语充满了诱惑，换做半年前，我很可能立刻就会答应下来，但是现在，即便是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我的理智仍旧占据了上风。
那些东西，确实都是我想要的——但绝不会是通过这种方式。
片刻后，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郑重地看向她，“您的高看让我受宠若惊，但我还是不能答应。”
“为什么？”闻言她眉头微皱，但没过多久，面上又涌出无比灿烂的笑容，“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不由一愣，“什么交易？”
“很简单，你留下来入主九圣之位，”她说这话的时候伸出手指指着我，顿了顿又指向我的身后，“我帮你这位小情人解决她的修炼问题，同时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还可以把她抱回家。”
我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寒琪，只见她小嘴微启，那俏脸之上满是不敢置信，但她好像并没在意刚才萧杨所说的那后半句话。
“寒琪，你是我的！你不能离开我……你们这对奸夫*！我杀了你们！”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直没说话的洪力突然冲破禁锢语无伦次地吼道，那狰狞的面孔上已是完全歇斯底里。
他果真对寒琪没安好心，想到这里，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还有件事情我忘了说……寒琪小姐的父亲寒立先生，一个月前被独立局定罪逮捕，现在正被关押在死牢里，不出意外的话，半年后，他就会被独立局秘密处死，”萧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即又笑着瞅了眼洪力，“等寒立先生死了，你觉得你的小情人落到这个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闻言，寒琪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呆滞，面容也一片惨白。
见她这番模样，我只感到胸口一阵揪心的疼，当即便是猛然伸手，将她整个人都揽到我的怀里，双手将她紧紧环抱，只恨不能把她藏到我的皮肉之下，让她免受世间一切伤害！
“不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那不是真的……萧风……”寒琪像是失了魂似的，浑身无力地倒进我怀里，片刻后她泣不成声，我的胸前随之一片湿润。
我在心痛更甚的同时，看向萧杨的眼神也变得森冷起来。
寒琪的父亲之所以被逮捕，李冰等人之所以被调离，寒琪之所以会留在学校……这一切，都是二祖的安排吧？
从我始一降世，他就在算计我，规划我的人生，压榨我的价值，宁愿付出巨大的代价，也不愿意让我脱离他的掌控。
更可怕的是，我还不能和他鱼死网破——于情，他是长辈，我胆敢忤逆便可谓之不孝，于理，他所做的一切都并未损害到我的利益，我若那样做，只会被别人当作无理取闹。
这样看来，似乎我唯一的选择就是默默地低头，任他摆布——但是，我又怎么会让他轻易地就能如愿呢？
“你的筹码我都要了，”下一刻，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萧杨，大脑前所未有的冷静，“但是我的，得改改。”
她眼睛一眯，面上的笑容很是愉悦，“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就凭我有成为神阵师的资质，”我讥笑地看着她，“你们不就是看上我这一点了吗？”
阵法师之上是阵道师，阵道师之上则是神阵师。
神阵师是什么概念？
宋天安可谓是玄黄大世界、洞玄大世界、空冥大世界等诸天九界中阵道修为最高深的几个人之一，然而即便是他也不过只是阵道宗师，到他这种程度，虽距神阵师只是一步之遥，但只此一步，对他而言却如天堑一般，永远也无法迈过。
为什么？因为他没有这资质。
我有。
凭什么我有？
凭我亲眼观摹过世界本源的轨迹，还能自由进出一个超脱这方宇宙的灵魂秘境。
“资质的意思只是有可能……我不认为你有那个可能。”她依旧笑着。
“你真那样认为的话，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没有嘲讽，没有激怒，有的只是平静。
她的笑容渐渐敛去，“他也不在这里。”
我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他是最相信那个可能存在的人，但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却不是他。
“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和你谈。”我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寒琪，那柔软的身体紧贴我的胸口，换做平时我会心生涟漪，但是现在，我的心里只有疼惜。
“洗耳恭听。”她神情微微一正。
“我成为圣子，固然是遂了二祖的意，但于你而言，我却可能会是你潜在的威胁，或许你认为自己有能力把我驯服，最后被架空成为你的傀儡……但我自己不这么认为。”
“我没这么说过。”
“首先你要知道，你永远不可能算计得过一位阵道师！其次，你似乎忽略了一点——你现在可以用我的感性来威胁我，但十年以后呢？要知道，人心在权力的腐蚀下……是会变质的。”
我说话时语调不高声音也不大，并且自知措辞不够老练，但我确信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对于打动她有极其强烈的自信。
不要和强大的阵法师为敌，这是修行界的一个常识。
通过夜以继日地推演无比繁复的阵法纹路，阵道师的计算力可以提升到一种骇人听闻的地步，算阵都可以，算人自然也不会有问题，据书上记载，几百年前有位九级阵法宗师，他早年曾遭受某半顶级宗门的追杀，如丧家之犬般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甚至家破人亡，后其成了大势，竟花费百余年时间布局为此复仇，最终虽仍未能将那宗门完全磨灭，却也使其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恢复不了昔日的辉煌。
这便是老宋作为一个元境修士，却能得到二祖尊重的原因。
另外，人强大到一定程度，是否真的会绝情灭性呢？这一点我不清楚，但二祖他老人家却明显是对这一点深信不疑，至于萧杨？鬼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萧杨眼神有些闪烁，似是在琢磨我刚才那番话的真假。
我冷笑一声，“这条路行不通的话，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成为萧家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家主？”
继续沉默片刻后，她缓缓开口。
“萧家不允许女流当权，两位圣祖也不会同意。”
“只要你手段够硬，心够狠，何需征求他们的意见？那些老东西的时代早该过去了，这几千年来，萧家之所以再未出过一位始境，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所谓的圣子圣女，畏首畏尾，还自以为是！”我大笑起来，言语之间狂态毕露。
她眉头一跳。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看，我对他老人家如此不敬，他不也没跳出来说什么吗？”我耸了耸肩，“这说明在他心里，其实也是认同我的。”
她眉头一皱，眼中精光四射，旋即涌出一股骇人的威势，似铺天盖地般朝我压来。
我神情淡然，对她的下马威视若罔闻，剑魂这半年来对我的抗压训练不可谓不狠，如今的我，已是能够对这种层次的精神威压免疫。
“别白费力气了，还是听听我的条件吧。”
说完，我看都没看她会是何反应，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圣子之位我是不会去坐的，但我会支持你，我们两个，将来会是最亲密的盟友，别说你想当家主，就是当女皇我都挺你。”
“凭你这点实力，怎么支持我？”
“所以我才需要出去修炼。”
“呆在家族里一样可以。”
“我眼界太窄了，需要到外面去看看。”
“读书。”
我伸出舌头，从下唇的左边舔到右边，又从右边舔到左边，“我修炼的功法，需要杀很多的人。”
“你这动作就跟狗一样。”
“不，狗是朝上面舔的，我是往下面。”
“我怕你出去活不过两天。”
“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说着，我周身气息朝体内收拢，蓬勃的精气隐于丹田内，不外放丝毫。
这是神隐术，有着隐匿修为的神奇功效，施展此法后，他人会误以为我是个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
萧杨眼中瞳孔一缩。
“你这是何方秘术？”
我收起了神隐术，随意地一问，“怎么？想学？”
她垂首沉思了片刻后，重新抬头看向我。
“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我低头看向怀里的寒琪，不知何时她已经停止了哭泣，此刻正红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她父亲在哪里？”
……
“专属传送阵都有？”我探手来回摩挲着那传送阵的控制台，心中惊叹连连。
萧杨拢了拢额前的青丝，淡淡开口，“这是十圣的特权，你要是成为圣子，家族也会为你单独分配一个。”
“十圣？”我一愣，不是只有八圣吗？
“十个名额，已经有八个被我们占了，今日你主动让出一个位置来，怕是不少人做梦都会感谢你。”她冷笑着嘲弄地道。
我有些无语，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还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她从我身上移开眼神，语气随意地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之前坐飞机去苏杭的路上，你和我说的话……全都是假的吗？”
她沉默稍许，而后耸了耸肩，“要不你以为呢？”
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咧嘴大笑起来。
“看来你也不完全是像传闻里说的那么冷酷无情嘛……”
她微微一愣，旋即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我回头看向另一边，那里有个中年男子，他面容坚毅，透过岁月的痕迹，仍能看出其年轻时的英俊，他站姿端正，着装严谨，看上去像是一位军人。
此刻，他正有些失神地看着我。
我假意轻咳一声，想要点醒他回过神来，却不料牵动了体内被霹雳子冲击后造成的伤势，虽然吃了一粒疗伤丹，但此刻胸口依旧隐隐有些作痛。
“寒叔叔，可以让我和您女儿单独谈谈吗？”
他微微一愣后，看向一旁的寒琪，略一思索后朝我点了点头。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我和寒琪两个人。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种燥热的气体，让我耳朵有些发烫。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寒琪，而她则是有些不敢和我对视，一低头就避开了我的眼神。
我朝前轻轻跨出一小步。
她如受惊的小白兔般后退了一大步。
我嘴角扬起，坏笑着道，“我帮了你这么多，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我……”她的脸很快涨得通红，似是思维停止运转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我哈哈大笑，而后大步上前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她伸出小手似是想要将我推开，却显得颇为无力。
胸前两团柔软的触感，让我心生涟漪，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我无比疲惫，然而此时的这一个拥抱，却让我渐渐放松下来。
下腹涌起一股悸动，让我忍不住靠近她那微微泛红的粉嫩耳垂，喷吐炙热的鼻息，淡淡的清香沁入鼻尖，……
突然之间，我犹如遭受雷击一般地心神一震。
我缓缓松开仍旧有些挣扎的她，呆呆地看着她那有些失措的脸蛋。
这一幕，为何会让我感到那么的熟悉？
“怎么了？”寒琪鼓起勇气迎向我的目光，但那有些躲闪的眼神却出卖了她内心里的慌乱。
刚才还有些失神的我，不禁哑然失笑，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发丝，上下打量了一眼她那诱人的曲线，幽幽说了一句。
“我忘了现在是夏天，你穿得很薄……刚才真想一口把你吃到肚子里去。”
她顿时羞红了脸啐了一口，随即使劲一拳地锤在我身上。
“去死！”
我哈哈大笑着受了她这一拳，而后深吸口气凝视着他，脚下缓步倒退着踏上了传送阵。
“我要走了……”
“祝我能活着回来吧！”
作为一个阵法师，我当然懂得该如何启动传送阵，只稍一操作，那阵法光芒就陡然亮起。
阵法外的寒琪先是一愣，而后焦急地朝我冲了上来，嘴里冲我喊着些什么，但传送阵已经启动，她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她想说什么？
片刻后，我没再多想这个问题，因为我的大脑感受到了一股眩晕感，不过还好，这虽仍叫人有些难受，但比起两天前那次来却是要好得多，我睁开眼一看，正要迈出传送阵……
“这人谁啊？怎么这次过来的是个男的？”
听闻这话，我不由背心一凉，脑子里那股眩晕被迅速冲淡。
两个男修站在阵外，有些疑惑地交头接耳着。
我四下一望，周围的环境很是陌生，房间内的布置明显不是东华派的风格。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地开口。
“这里是云海山庄，你是谁？”
我心头顿时狂跳起来，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后，我挤出一抹笑容。
“我也是云海山庄的……自己人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