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稍安勿躁，且容我来收了这狂徒的狗命！”
一道身影高声大喝着从后排窜起，跃上半空的同时，一把扯下披在身上的灰毛大衣朝后一丢，我往细里一看，瞧见那大衣之上绣着一个血红的“狩”字，迎风飘忽，显出满满的豪气，他御风而行，只一个起落便是已经入了武场。
“这里是我东华的地盘，”说着，他抬手点指面前的段长威，“还轮不到你这鼠辈来撒野！”
看台上发出阵阵喝彩，都在为他叫好，我也对其十分钦佩，虽然我并不认识这位兄弟，但他能在门派受辱之时，第一个站出来面对，只此一点便理应得到我的尊重，至于他是纯粹出于对门派尊严的维护，还是出于在众人面前表现自我的私心，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我并不怎么看好他，二人虽境界相仿都是二阶顶峰，但台上的段长威给我的感觉却是明显要危险得多。
许是激动的情绪得到了平息，刚刚站起的人重新落座。
段长威对着面前那人上下左右打量了半天，“你未入十大之列？”
沈重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黝黑的面上满是不屑，“若是那五凶到此，我当然是避其锋芒，将其性命让与那十位师兄来取，至于你？哼！何须十大？有我沈重足矣。”
我心头一动，所谓十大，便是同代弟子里最强的十位，沈重口中所指自然是五代弟子里的十大，听他这话，似乎云海也有类似十大这样的排名，我在门派毕竟资历尚浅，这些东西也是第一次听说。
五凶？单听此称谓便知不是什么善类，也不知实力如何，跟我们东华的十大比起来又是如何。
再一看场中，段长威面对如此贬低的挑衅竟并未怒而开口，直过了片刻后这才冷冷地道，“我管你沈重沈轻的，无名之辈，杀你，我都嫌浪费时间。”
沈重怒极反笑，正欲驳斥的样子，段长威却是转过脸不耐地看向一旁的秦广义秦师兄。
“你还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对于他的无礼，秦师兄丝毫不以为意，两指并拢射出一道火红的精芒，激活了暂时休眠的武场禁制后，便是脚尖一点擦着地面倒掠而去，在禁制完全开启的瞬间正好离场。
“武斗开始。”
一声贲虎暴喝从沈重口中发出。
“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杀我！”
话音一落，沈重那壮硕的身躯动了起来，明明看上去很是笨重，但奔突之间却是格外地快速与灵活，二阶的淬血境能引动的威势自然是不比之前上台的七八阶的二代弟子，但此刻他贴身衣衫下那鼓起的肌肉显露出的爆炸力量，却也让我为之心惊不已。
修士的神识在大成蜕变成神念之前，所能造成的杀伤力远远比不上肉身，因此平常专注修炼的功伐手段大都局限于肉搏功夫之上，虽然经过十死无生功第二重的洗礼过后，我的体质大幅增强，已勉强可以和同辈相提并论，但和沈重这种二阶中的佼佼者比起来，却仍是不够看。
沈重像提着柄铁锤一般，拖着右拳冲至段长威跟前，从刚动身到欺身而上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
如满弦之弓般蓄势待发的是那紧握的拳头，高度凝聚的精元使其裹带着微微扭曲的淡淡黄光，宛若手臂镀上了一层暗淡的铜黄，我没看错的话，这一拳当是五行中至刚至强的金属性拳技。
上品拳技，碎金刚！
山海般的喧闹声熄火变弱，辱骂与嘲讽也戛然而止，我相信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对这一击的结果既是期待又是忐忑。
我以神识加强了感知死死注视着这二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段长威静立原地，任沈重声势浩大地袭来，却依旧没有要退避的意思，以我这角度看不到他的正面，却也能从其傲然而立的背影中依稀猜到他此刻面上会是如何神色。
当是无比的镇定……或许还有轻蔑？
直到沈重抡圆了臂膀要一拳砸下的那一刻，段长威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不着痕迹地后仰半步，明明灵巧迅捷，看上去却是不紧不慢，同时他右拳微握抬至胸口，不知作的何种打算。
以此为前提，我在脑子里立刻作出了几个应对方案，但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都只能仓促地迎战对方的蓄势一击，都是明显地以短击长……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重这一拳碎金刚以泰山压顶之势高高落下，直指对方头顶，如若这一记落实了，以二阶大成那破吨的臂力，辅以精元开道，任他五凶十大，便是全力聚起精元头顶相护，哪怕不当场开颅，那股震荡之力也会使其最终毙命。
段长威轻飘飘地挥出右拳，精元不曾外放，声势几乎没有，瞬间便是与那可碎金刚的拳锋直直相撞。
霎时，两拳碰撞之处便是传来沉闷的轰鸣，有如铁石相击，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的骨响，虽是隔着这么远，我也依旧可以依稀听到，仿佛是几十根骨头同时碎裂成渣，光是听着都叫人牙酸。
这折的是谁的骨？
虽明知希望渺茫，我却仍旧怀着一丝侥幸，可当我这念头一闪而过的瞬间，沈重那右臂却已是猛然涨红表面覆盖了一团血雾，同时那沉重的身躯朝后踉跄暴退，反观段长威却依旧静立原地丝毫不曾移步。
我此刻只觉着，沈重从蓄势一击到被轻松击退的整个过程，就犹如飞蛾扑火，虽是壮烈却自取灭亡，不仅如此，那扑向的烛火却是根本不屑杀他，只把他当做赶苍蝇一般用扇子把他扇到老远。
仅此一击过后，任谁都是能够立刻辨出两者实力的巨大差距，比起高阶修士来，他们虽没有像样的法宝，也没有惊天的声势，但当结果显现的那一瞬间，却仍是将人的心绪搅动得难以平息。
这根本不是对决，是碾压——蚍蜉撼树，便是我这旁观之人都替他感到绝望。
“跪地叩首，饶你不死！”
段长威略微移步露出侧脸，声音冷冽铿锵，面色静如寒铁，言语间并无盛气凌人，却似座上帝皇般居高临下。
场内一阵骚动。
看台席间有不少人激动地站起身，却是在一番挣扎后，紧咬牙关半个字都没有放出来。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重身上。
那因承受不住暴烈气劲的衣衫已是裂成破布条，沈重面色充血似地涨红，应是刚才那股巨力使其体内气血难以平息，以至冲头上脸。
他喉头一动，似拼命想咽下口中所含之物，却终究没能强自压下，最后大嘴一张，一口浓血便是呕在地上。
这团淤堵的血气一通，他脸色顿时好了不少。
耷拉着的右臂，表明他已经身受重伤，但他并未停下来服丹疗伤，反而精神一振，高举左拳发出一声怒喝：“去你妈的！”
说完，他便是再次冲了上去。
这一次，段长威没再原地等待，身形一动便是出现在沈重身旁，跃空而起，一抬膝硬生生顶在他的下巴上，带着血的秽物自沈重口中喷出，当即就被击得侧翻在地，同时还被强大的惯性给带着倒翻了个跟头，毫无反抗的余力。
“还没看清楚差距？你的生死已经握在我手，给我跪下！”
段长威撩起衣摆一掀，将微乱的衣襟理正了来，对于地上的沈重都没正眼瞧上一眼，无尽冷漠溢于言表。
沈重艰难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我草你……”
段长威猛地大步上前又是顺势一脚，将沈重像踢皮球一般踹上近十米的半空，其喉头那句说了半句的粗话自然也是给狠狠踹了回去。
“还敢嘴硬？”
他如窜天一炮，迅疾地凌空跳起直追上去，一个极速的前空翻甩圆了右腿，以毙命之势头竖劈而下，正中沈重的脊梁。
沈重如炮弹般直落而下，将地面砸得龟裂。
“服不服！”
似被沈重的不屈所激怒，段长威一脚踩在其头上，声音都变得高亢，大声吼出的余音在四周久久回荡。
四周鸦雀无声，我平放在双膝上的两手紧握成拳。
过了半晌，被踩着头脸贴地面的沈重，艰难地咳嗽一声，有气无力地问，“我若向你求饶，你真的会放了我？”
看台上略微起了些骚动，但很快便是平息。
我不为所动，他说这话不见得就是示弱，而且就算真的是，我们也是无话可说，顶多鄙夷他贪生怕死罢了。毕竟这是生死斗，没有认输就能免于一死的余地，而在场众人谁也无权强迫他走向死亡，而放弃那虽然有些荒唐却也有一线可能的生机。
段长威松开踩在他头上的那只脚，玩味地一笑。
“当然，向强者低头，是你们东华派的传统，身为弱者，就要有被践踏的觉悟，服从是弱者的美德，我欣赏有德之人。”
不出所料，一言及门派，周围马上就有人站起来再次破口大骂，那些出口成脏的人里修为有高有低，在这种场合，也没人再去顾虑自己的言行是否有辱斯文。
然而场中段长威却跟一句也没听到似的，半点反应也无。
“我曾与五凶之末黄益阳交过手，虽不敌，却也未这般惨败，以你这等实力，在云海山庄断不是甚庸碌之辈……你到底是谁？”沈重稍微回上一口气，虽然头上那只脚已经挪开，但他却丝毫没有动弹，我细一看，却见他努力转动着眼珠，面上闪过几许挣扎。
段长威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昂头垂眼地俯视着他。
“还在垂死挣扎？”
沈重又是一声痛苦地咳嗽，我瞧见他眼下这副光景也不由一阵揪心，这个月来我在演武场虽是次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但如这般脊梁都被粉碎以至全身瘫痪的重创，却是一次也没有，我能想象得出他此刻所承受的是何种痛苦，即便比不上我在血海里的那次恐怖经历，怕也不遑多让了吧。
“你们云海山庄的人，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有何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