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那年烟火长安城
那当真是无敌的一刀。
他知道那时候上官金虹也是这样的想的，他明明有先手的机会一举擒杀李寻欢，但是他终究是想赌一赌自己能不能接得住那无敌的一刀，所以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苏留呢？
飞剑客很快就回转，目光温和的看着怅然若失的丁灵琳，轻轻道：“你就是丁灵琳吧，我听小叶子说起过你。”
丁灵琳忧郁地道：“我是丁灵琳，飞剑客你武功盖世，也救不了小叶么？”
她纵然知道了面前这中年人是武林神话飞剑客，也没什么失态的表现，跟他父亲与兄弟们的表现，倒是大不相同。
飞剑客叹道：“这样的伤势，已非人力所能及，我当然也只是个人，虽然用特殊的手法，封住了叶开的一线生机，却也仅此而已。”
飞剑客说话的速度很快，因为他知道在自己警告了即将以一种狂猛姿势崛起的青龙龙头之后，留给叶开的时间已经不太多了，他再也耽搁不起。
丁灵琳嘴巴一瘪，郁郁道：“救不得么...”
飞剑客淡淡道：“我知道你是小叶子能相信的人，所以现在我只拜托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才能更快的带叶开去能救他的地方。”
丁灵琳美眸一亮，道：“无论什么事，飞剑客你说吧，我一定做到。”
自信的女孩子，总是值得人信赖。飞剑客动作轻柔的抚了抚他身后小女孩的鬓发，小姑娘光洁莹白的额前好像白玉般美丽。
这个小女孩在玩一个泥娃娃，那一只泥娃娃咧着大嘴，好像在发出怪诞夸张的大笑。
“飞叔叔你要丢下小仙走了么。”
娃娃在笑，小女孩却好像不太开心。
那明媚的双眸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盈盈哀伤，鹅圆的小~脸白~嫩里透着些酡~红，嘴巴瘪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也似。
飞剑客道：“我要你帮我照顾她，你能不能做到？”
飞剑客的拜托，一字一字的说话来，但是十分沉重。也有说不出的愧疚。他答应过一个人要照顾这小女孩的，但是如今却做不到了，所以愧疚。
小女孩唉的叹了口气，道：“妈妈不要我了，飞叔叔也不要小仙了。”
一个天真无邪纯洁美丽的小仙女。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催人泪下叫人潸然。
飞剑客冷的像是一块铁，但是他也低头怜悯的看着这个忧郁的小女孩。
丁灵琳郑重的呼一口气，怜悯道：“飞剑客，我答应你，一定照顾好她。”
小仙，小仙，上官小仙。
苏留看了小女孩一眼，意味深长的淡淡微笑。
上官是上官金虹的上官，小仙是林仙儿的仙。
这个小女孩好像是上官金虹与林仙儿的结合体。是上官金虹的枭狂。与林仙儿的阴狠结合出来的。
但是她现在柔弱的却连一根杨柳嫩枝也不如，好像随手就能折断。
丁灵琳道：“小姑娘叫做小仙么，可生的可真好看。”
她心里泛起一些柔软，就拉过了楚楚无依的小仙，温和道：“小仙，小仙，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呢。”
“姐姐的名字才好听，叮铃铃，丁灵琳，跟风铃响动的声音一样哩。”
上官小仙甜甜的赞美一句丁灵琳。忽然跳了一步，指着地上的叶开，惊呼道：“呀，大哥哥怎么了。大哥哥的脸好白，跟纸一样白，好漂亮。”
小女孩这样的话，当然只是无心的话了。只是这句无心之语，就像是一把刀子，插在了丁灵琳心里。也插在了飞剑客的心上。
飞剑客看了眼丁乘云，淡淡道：“告辞了。”
他提着叶开，转身便走。
该说的，该做的，全部都已经做完了。他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再多说任何一句话，都是对叶开的不负责。
何况，跟丁乘云说了这三个字，份量就已经足够，丁乘云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他也不信青龙会的龙头会拿一个小女孩做文章。如果青龙龙头真的做了，那青龙从头也不值得他这般放在眼中了。
丁乘云却感觉自己背上了一层枷锁，因为他若是没有照顾好这个小姑娘，飞剑客一定会回来问罪，飞剑客的剑，是绝对没有人想要接的。
奇怪的是，飞剑客走后，这个上官小仙却一点也不像是寻常孩子离开大人之后那样的哭闹，任凭丁灵琳牵住了手，低着头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普通的小女孩在她这样的年纪，应该躲在父母的臂弯里里嬉乐欢笑。但是上官小仙却只能玩自己手里笑得浮夸的泥娃娃。
泥娃娃在笑，她却没有笑容。
丁灵琳蹲下来，怜惜的替她整理了一下发髻，道；“小仙，你今年几岁了？”
上官小仙抬起头，露出了一个苍白勉强的笑容，道：“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了呢。”
丁灵琳奇怪道。一个人若是连自己多少岁数，都不记得，那一定是一个可怜的人。
上官小仙开始掰着自己的白~嫩削葱的手指在算什么，之后灿烂微笑，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几岁了啊，但是我只知道妈妈死了已经快有十二年。”
十二年。
这一刻，天心湖边的空气中似乎流淌着一种静谧的哀伤。
丁乘云等人无言潸然，感性善良的丁灵琳，泪流满面。
甚至连冷肃如铁的路小佳，面色也多了几分温和。
苏留眸光温温凉凉，只是惊鸿一瞥，看见了小女孩挂着脖子上用红绳穿好的一条红线。
挂着一枚金钱。
.......
钱。
一枚金钱。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枚这般的铜钱流通，但是却只有一个传说，一个只关于枭雄的传说。
那时的上官金虹蛰伏大隐，一夜出世，便以绝世枭雄之姿席卷江湖。
你如果是在江湖里混的人，武功可以不高，但是一定要机灵。所以你不可能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但是现在这一枚挂在上官小仙颇具规模的胸脯前的这一枚铜钱，是不是当年上官金虹手里的那一枚？
“小仙害怕！”
上官小仙好像已经感觉到了苏留的目光，有些怕生。怯弱的躲在了丁灵琳的背后。丁灵琳很配合的护住了她，就像是一只老母鸡，护着鸡仔。
苏留淡淡微笑，自言自语道；“岁月匆匆，物移人故。只有金钱是永恒不变的。”
龙头是要钱么？
南宫青眼睛一亮，抢一步走出，躬身道：“龙头若是要钱，根本不用担忧，我南宫世家虽然不算是富可敌国，但是买下一座城，根本不算什么。”
他自见着了苏留与飞剑客对决的绝世一剑，隐隐的还占了上风，心里早已经对龙头敬若神明了，只要不是叫他去死。估计都会狂热的去做。
南宫世家的独子，确实也有说这样的话的底气。
“看来公子是意有所指。”钟不忘终究是老狐狸，看待问题跟南宫青这个小年轻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钱能役鬼，亦能通神，看来钱真是一个好东西。”苏留双手背负，淡淡微笑道。
这个世界上岂非总是如此？
说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但是一个相对有钱的人，总比没有钱的人要过的好，至少物质上的享受相差鲜明，至少也能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至少也不必为生活困顿而奔波。
这个时候的飞剑客已经自湖面纵掠而去，连背影也消失不见，众人都在为飞剑客踏水登萍的轻功而感叹。只有钟不忘，捋了捋袖子。对苏留道：“恭喜公子。”
丁乘云面色凝重道；“今日之事，只怕是针对我青龙会而来，实属大端，不可小视，飞剑客亦是对青龙会的崛起给出了警示，只怕是日后行~事就颇多掣肘了。唉，钟先生，这喜从何来啊？”
“丁庄主所言不差，但是有一点庄主却是忘记了。”钟不忘摇头晃脑道。丁乘云比较实在，钟不忘却有个更加开阔的视野与思维模式。
“先生请说。”
钟不忘先是恰到好处的奉送了一记润物细无声也似的温润马屁，道：“龙头看中了庄主，果然是有道理的，庄主眼光独到，世人难及，但是也忽略了一件事情，便从今日天心湖之战来看，那就是青龙龙头公子羽的武功，超乎了常人的想象。公子与飞剑客两人虽然只是各出一剑，但是依老夫看，飞剑客也还是颇有不及，飞剑客号称武林神话，那岂不是公子还要凌驾其上，雄霸江湖，只在反掌？”
丁家父子恍然，方觉正该如是。
苏留淡淡笑道；“方才那一剑，飞剑客跟我都留了几分手，不算是毫无保留，不过他的武功也不容小觑了，等他放下了木剑，拿起剑来找我，养出一身巅峰的杀气，武功一定会再上层楼，更何况，这世间还有那样一个人的存在，我不寂寞了。”
我不寂寞了，这等气度。
“小李飞刀。”
苏留说的当然是已成绝响的小李飞刀。
所有人的心里一肃，他们都知道苏留说的就是李寻欢。那一股神秘的势力跟小李飞刀，确实很有可能在将来成为青龙会的敌人。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之中，苏留径自走向了丁灵琳。
确切的来说，是走向丁灵琳背后的上官小仙。
“我有些话要对她说，你们先去吧。”苏留挥一挥袖，淡淡道。
“你......”丁灵琳才想要说些什么，嘴巴还未张开，就被她的父亲伸出按住了，“灵琳，走。”
丁乘云沉冷严肃的样子，跟平常的温柔和缓不同，叫丁灵琳感觉有些陌生，这才是三大世家家主该有的风采，她才一恍然，就被丁云鹤带走。
龙首公子羽的每一句话，都是命令，岂同儿戏？
这偌大的天心湖边，只剩下苏留跟上官小仙两人。
“叔叔你要做什么，小仙害怕。”
上官小仙一只手紧握着泥娃娃，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衣角，有些用力，以至于莹白的肌肤上血管都清晰可见，那长长的睫毛也不住的震颤，一如清风起后湖面的波澜磷光，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以你的智商，应该知道，我对你还没有恶意，你也应该知道，你那一套，对我不管用。”苏留袖手站在上官小仙的身边，淡淡道。
上官小仙却沉默了，缩着身子，弱弱道：“叔叔，小仙很笨的，难道你要杀我么。”
她这样的轻灵如仙的小女孩，还没有完全的成熟，便已经担得起倾国倾城之称，谁又能忍心下得了手杀她呢？
“我如果要杀你，只是动一动手指头的事情，你有再多的手段，也逃不得。”
“但是你要知道，在你这样的年纪，能将功夫练得神明内府，滴水不漏，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看来林仙儿的外貌，上官金虹的武学天赋倒是全都给你继承了。”苏留玩味笑道。
别人只把上官小仙当做一个智力只有几岁的孩子，把她当做一个天使。
但是苏留显然不是。
“大叔想要对我做什么？”
上官小仙低着头，突然又完全的放松下来了，开始在湖边玩幼稚的跳格子游戏，白边朴素的裙角随着清风张扬，然后落下，这一身白裙包裹下的身子如青涩的苹果，亦有其动人绝艳之处。
苏留道：“你的那一枚金钱能否给我看看。”
上官小仙坚决道：“不行。”
“不行么，这一枚金钱对你是否是意味着什么？”
苏留深深的看着这个小女孩，道：“金钱再起，席卷天下，你父亲做不到的事情，你要亲手达成，是不是这样？”
上官小仙泫然欲泣，拉着苏留的衣角，道：“叔叔，我要吃糖人。”
“你骗得过天下人，可怜飞剑客，说是武林神话，先是被一个女人吃的死死的，接着被那个女人的女儿玩弄。”
上官小仙不淡定了，她终于仰着头，看着苏留道：“你究竟是谁？”
你若遇见一个人，将你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昭然揭开，你绝对还要不堪。
苏留耸耸肩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
恐惧。
这是一种很莫名的情绪，无从掌控，突然就在心里蔓延开来，无法驱除。
小仙突然想到了那一刻――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长安城里好美一场烟火的时候，她母亲就蜷缩身子在被窝里一个人默默的哭泣，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净了。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上官小仙就发誓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让自己不用再害怕恐惧。
当然，也不再流泪。
哦，那年长安城满城的灿烂烟火。
那年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