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峰小心翼翼地捧起车机，细细观察，是他没见过的古怪款式。
这让他微微放下心来。
“应该是那哥们说的测试样品没错了……”
带中控屏幕的二手车机，在汽修市场上二手价要小一千块，某些德系和美系品牌更是贵的离谱，三五千也是正常价格。
白捡的配件，对身为汽修工的赵建峰而言，就是天上掉下来白来的钱。
他心头越发热切，此前的疑虑和不安通通抛之度外，认真地连接起了线路。
同时心中盘算，怎么找个理由把车上的公司测试员快点甩开。
于是，赵建峰边摆弄电线边搭话茬道。
“哥你是什么单位的？这种非原厂产品4S店都没人敢收，想出货，估计得找那种大型汽修厂和改装厂，或者是有实力的第三方售后才行。”
“新办的小企业，没几个人，赚点辛苦钱。”
“没几个人？哥你谦虚了。类似于DIY工厂吗？走小精品定制的路子呗！这个我听朋友说过，但也不太好赚钱，我们市里这块业务都让那几家大厂子垄断了，想赚钱得跟他们合作，要不然啊，销路就是个大难题。”
“你还挺懂行。”
“那可不！我14岁就出来跟师傅闯荡，别看我年纪小，干这行至少干了十多年了，老师傅都不成多让。有些内幕，不是内行人绝对打听不到，不信哥你去问，做汽修的哪个不认识我赵老鬼？”
魏昆忍不住乐了，望着赵建峰刻着老鬼英文缩写“LG”的青色头皮，道：“我当你以前是卖电视的。恕我直言，老鬼老鬼，这名字是不是带点不吉利？”
赵建峰转身，骄傲地昂头露齿一笑。
“我这是rapper艺名，压得住！放心处！不服干他八个雅鹿！太君，装好了，显示已服务，咱什么时候上路？”
“……”
魏昆欣赏不了这种艺术形式，可能他还不够酷。
正如很多人对奶酪的喜爱起于《猫和老鼠》杰瑞的吧唧声，对汉堡的兴趣源自《海绵宝宝》蟹皇堡的美味特写。
他对rap的了解，仅限于《家有儿女》的“放松的角落有许许多多漫画和我最爱最炫的罗纳尔多”……
魏昆现在要保证的是纸车有工作，有功德值赚，不至于饿到啃三元催化器。
他倒是想考虑过让纸车在超市门口干一辈子摇摇乐。
但他观察到，诡异们对功德值的渴望会逐渐提升，提升幅度即便缓慢，但摇摇乐肯定是满足不了纸车日益增长的需求的。
至于靠纸车赚钱的计划，还要徐徐图之，业务的主体依旧是拉拉假扮的鬼AI。
想到这。
赵建峰已是迫不及待地轰了一脚油门。他这辆老款大众宝来显然改装过，在魏昆面前炫耀。
他见魏昆脸色微微紧张，心中窃笑，顿生一计。
“哥，你不是要测试导航功能吗？我们按照导航走，急速兜一圈？”
“慢点安全。”
“诶，既然要测试，就要贯彻到底啊。速度不快点，怎么能看出车机导航的响应速度呢？现在的客户要求多高，对不对，你也不想以后东西卖不出去吧。”
魏昆艰难点头的模样，更是惹得赵建峰内心嘲笑。
他伸出手，就要在车机输入地址。
“有语音识别。”魏昆提醒道。
赵建峰一愣：“还是高科技，那个什么来着，对，叫AI助手？”
他不在意这个，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魏昆弄下车，于是对着车机说道：“去东来路海乐星KTV。”
模仿拉拉声线的导航声响起。
“已找到海乐星KTV，导航模式开启，距离目的地17.4公里，途径14个路口……请注意司乘安全，平稳驾驶……”声线平稳清脆，像是个安分守己的小姑娘。
赵建峰是个老司机，十分熟悉东河市的路线，海乐星KTV更是他常去消费的地方。
他看了眼导航的路线，微微皱眉。
“哥，你们单位语音助手做的还行，声音挺好听的，识别率也不错。但路线规划是不是有问题？绕远了啊，明明可以走平桥路，非要去智慧大街绕一圈干什么？”
“你先按导航的。”
“我对东河市太熟了，这路线真的不对……算了，听你的，不过我还是要说，有时候真得多听内行人的话。”
赵建峰嘀嘀咕咕，有着老司机的自信，也有老司机的自负，显然不走最近的路让他心情不是太好，踩油门的力度随心情而变得更重了。
一路开到智慧大街，望着信号灯，他又是故意一声长叹，对导航的选择表达出强烈不满。
就在这时。
赵建峰接到了汽修厂同事电话。
“老鬼，别出去耍了，抓紧点回厂子，领导说可能有几个前嘴一套的大活。”
“别墨迹，忙着呢！哪来那么多前嘴一套啊？外市调来的事故车？”
“不是，刚刚在平桥路发生连环车祸，老惨烈了！领导在交警队那边打听到，七八辆车一起追尾，给路口堵得死死的，厂子的拖车已经在去的路上了……老鬼你别不说话啊，你在哪呢？”
赵建峰如梦初醒，“啊……我陪朋友办些事，马上回去。”
他挂断电话后，手机通知栏才弹出了平桥路发生连环车祸的本地新闻。他愣着盯了许久，缓缓转头看向魏昆，嘴唇动了动，犹豫又疑惑地问道：“这导航……怎么提前知道的？”
不等魏昆解答疑惑，后面的车急躁地长按着喇叭，催促赵建峰赶快过绿灯。
这回，赵建峰的油门变得轻柔许多。
他自顾自地说着：“高科技吗？我总听网上的砖家叫兽说什么AI，这玩意也太神了。刚才要是走平桥路，那地方不让调头，至少要堵个一小时啊……”
魏昆欣慰地点了点头，聪明人就是会自己说服自己，科学的伟大还需要日后慢慢体会。
赵建峰想通了。
他打听起魏昆背后的公司，旁敲侧击，想知道有没有代理车机销售的可能。但魏昆口风很严，他只是告诉赵建峰，项目还不成熟，而且公司主力业务不在这，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对外寻求合作。
到了海乐星KTV，赵建峰还在喋喋不休对魏昆劝说道：“车机导航不错，也有很大的改装潜力，不抓紧点推广到市场上可惜了。”
魏昆摇头道：“不急。”
他见纸车老老实实的，头顶上的职业标志熠熠发光，短短一段路就凝聚出了1点功德值。
下了车，仿佛有个无形的眼睛，能让他感知到纸车的具体方向和位置，甚至能透过无数障碍，直接“看见”纸车的一举一动，他顿时放下心来，准备离开了。
魏昆撕下一张纸条，写下自己的电话号。
“东西放你这，先测试一段时间，有问题随时打这个电话。”
赵建峰大失所望，他望着魏昆的背影，将纸条随手往旁边一丢，撇了撇嘴。
“不就是个好用点的导航吗，神气什么呀！像是宝贝似的还不乐意卖了……”
他打算先回汽修厂。
哼着rap，一路疾驰，马上经过一个岔路口时，车机导航突然发出声音。
“左侧为旅途终点，为了您的生命安全，靠右侧行驶。”
赵建峰哼声不理：“傻逼导航，左边才是超车道，懂不懂交规。汽修厂还几公里呢，什么终点不终点的，怪不得要测试，问题真多……”
导航清冷的声线重复道：“请靠右。”
赵建峰望了眼后视镜，没发现有异常，不屑地笑了笑，依旧我行我素。
导航的声音，从平静逐渐变得激烈，最后像是厉鬼地尖叫般癫狂、歇斯底里！
“请靠右……”
“请靠右…”
“请靠右！！！”
刺痛耳膜的尖锐声音，吓得赵建峰心头狂跳，下意识往右侧猛打了方向盘，差点撞到路旁的灯柱。伴随着一脚急刹，他刚要张口怒骂。
一阵雷霆般的闷声从车身左侧堪堪掠过！
赵建峰的余光才看清楚那是一辆失控的半挂式货车——
轰隆！
砰！
货车携恐怖的惯性，将交通灯撞成粉碎！滑行了一百多米终于停了下来，烟尘升腾，路况狼藉。
赵建峰死死抓着方向盘，满脸冷汗，哪怕他已经将车停在路边，浑身地颤栗，依旧抖个不停，四肢酸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缓了足足三分钟，终于能转动僵硬的脖子，伸出车窗看向肇事地点。
那条被翻开沥青，碎石犬牙交错的恐怖地带……
正是他原本要走的左车道！
又一滴冷汗，沿着脸颊缓缓落下。
赵建峰艰难地吞咽口水，他再次看向那台怪模怪样的车机导航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句被他无意间忽略的话语，细思极恐，如同被电流击中，遍体生麻！
他突然弯下腰，疯狂地翻找某张被他遗弃的纸条，手掌被划伤都毫不在意，不一会便鲜血淋漓。
被血沾染的内饰，于窗外的呼救声中明灭不定，脑海那个声音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响。
左侧为旅途终点……
“到底是谁的旅途……”
“又是什么样的终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