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8岁，小学三年级，在许多人眼里，那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时光。【】我这样的一个男孩子，喜欢调皮捣蛋，喜欢往女厕所里扔鞭炮，在女同学文具盒里放毛毛虫，在坐我前面的同学衣服上涂鸦，为此我妈被老师找了不少次，每次回家我妈都会好好教训我一顿，但有妹妹在旁边拦着妈妈，妈妈不会对我下手太重。
妹妹叫余南南，南方的南，妈妈说，她喜欢在南方的生活，还很怀念一个地方，名叫南镇。于是给妹妹取名余南南。
自打我记事起，南南就是我的跟屁虫。
我嘴里叼着狗尾巴草，轻轻地拍她的脑袋，对她说：“既然是我的妹妹，就要跟哥哥我一样，做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所有男生看到你都要退让三分，但你终究是个女孩子，如果做不到，就乖乖跟在哥哥后面，哥哥会保护你。”
妹妹捏紧了小拳头激动并乖巧地嗯了一声，选择乖乖跟在我身后。
我小时候功课不太好，抄的都是妹妹的作业，我觉得妹妹很奇怪，明明上课陪着我聊天打闹，功课却还是门门棒。
我很郁闷，因为妈妈拿成绩这事不停地数落我，说家门不幸，长子是个庸才。
妹妹会跳出来说：“妈妈，不是的，哥哥只是不愿意听课，他要是听，绝对是最棒的”
妈妈抚额摇摇头，说不怕生了个调皮捣蛋的臭小子，就怕臭小子后面跟着个一心保护他的小公主。
妈妈对我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说听不懂，妈妈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脑袋，说我笨，然后通俗地向我解释，如果别人给了你三个包子，你下次应该给他五个包子。
我虽然还是有点不太懂，但还是牢牢记在心头了，只是觉得五个包子实在是我心头里的一块肉，不太舍得给。
我觉得妹妹对我很好，她虽然没有给我三个包子，但我自愿把五个包子都给她，并强迫她一定要全部吃下去。
妹妹撅着嘴说她是一个小姑娘，吃不完那么多。
我伸出手揉她的包子脸，说这是哥的心意，不能拒绝。
她委屈地瞧着我，说妈妈跟她说过，小姑娘吃那么多东西会长胖，长胖了以后就嫁不出去了，这是一个女孩子家的耻辱。
我张着嘴吃惊了好一会，说妈妈是在胡说，隔壁家的那个阿姨那么胖，还不是有老公。
妹妹使劲地摇摇头，说隔壁阿姨的老公一点也不好，所以胖女人注定找不到好男人。
我觉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于是决定每人吃一半。
妹妹说不要，她只吃两个，不要吃二点五个。
我说妹妹你别怕，就算你长胖了以后嫁不出去，哥哥一辈子陪着你就是了。
妹妹睁大着眼睛问我是不是真的，我拍了拍胸口，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妹妹乐乐呵呵地吃了二点五个包子，摸着撑得圆滚滚的小肚子，说好饱好饱。
我看她开心，心里也觉得很开心，决定以后我有一颗糖，也要咬下半颗分给她；有一张饼，也要撕下一半分给她。如果只有半颗糖和半张饼，那就全给她。
那年秋天，妈妈咳个不停，脸色越来越差。
妹妹窝在妈妈怀里，捧着妈妈的脸，问妈妈为什么要流泪。
妈妈说因为我调皮捣蛋。
我很紧张地看着妈妈，这两天我很乖，根本没有闯祸。
妹妹很聪明，问妈妈为什么以前我调皮捣蛋的时候从没有流过眼泪。
妈妈说我这次闯了弥天大祸，我心里一紧，难道我往老师的书里泼墨水的事被妈妈知道了
妹妹问是什么，妈妈说我在学校掀了高年级姐姐的裙子。还说男孩子做这种事是最可恶的，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事，但我又有点愤愤不平，因为我虽然掀了她们的裙底，她们不但没反抗，脸上的神情看起来还很兴奋呢。
妈妈流下的眼泪更多了，止也止不住，妹妹生气地瞪着我，埋怨我把妈妈惹哭，从妈妈的怀里挣脱下来追着我又咬又打，我有想过反抗，但下不了手。
妈妈捂着嘴笑，那时我的语文虽不太好，但喜欢看课外书，看过一个成语叫喜极而泣，我想描述地大概就是妈妈这样子。
有一天下午，我从外面打球跟隔壁班的一小子发生了冲突，打了起来，衣服都被扯破了，回家的时候被妈妈单独叫进房内。
我知道妈妈今天肯定是要大发雷霆，因为她把搓衣板都拿出来了，以前我把她气急了她就拿出这个玩意。
她让我跪在上面，我跪了。
她却丝毫没提我闯祸的事，而是问我，在这世上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妈妈和妹妹”
她摸着我的头，欣慰地笑了笑，说以后的岁月里，我要照顾好妹妹，拼了命保护她，不准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不准让她伤心难过，要让她快快乐乐，要让她成为优秀的女孩子。
我点点头，说有点太多了，记不住。
妈妈想了想，说：“对待南南你要像老婆一样疼爱，母亲一样尊重，女儿一样呵护，但决不允许找小三，认后妈，在外面生私生女。”
我说虽然听不太懂，但能记住。
妈妈说如果我记不住，做鬼也不会放过我，让我额上冒出一排冷汗。
之后她沉默了很久，说南南不是我的亲生妹妹，是从孤儿院领养过来的。
门那里突然有动静，我扭过头一看，原来是妹妹，她一直站在门外偷听，听到这被吓了一跳，碰响了门。
可能妹妹她岁数再大点的话，她会哭着跑出去，会因为接受不了事实选择自暴自弃，可那时我8岁，她7岁。她一个7岁的小姑娘不太懂这些，于是懵懵懂懂地走进来，问妈妈：
“妈妈，孤儿院是什么呀什么不是亲生的妈妈你不要我了吗我是南南呀，我...我爱你，妈妈。”
妈妈失声大哭，紧紧地抱住我跟妹妹。
而后妈妈咳得越来越剧烈，我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太对，有一天下午，经常不回家的爸爸找到还在上课的我和妹妹，把我们接到一家医院。
气氛很压抑，爸爸让我单独进一间病房，说妈妈在里面有话要跟我说。
我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看到一脸苍白的妈妈躺在病床上。
妈妈向我轻轻地招手，我脸上悄无声息地流下眼泪，问妈妈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妈妈无力地笑着说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死去，只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的事。
然后她嘱咐我记住那天我跪在搓衣板上向她保证的事，好好保护妹妹。
妈妈眼神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好不甘心呐...真不想走呢...真想看你跟南南长大后是什么样子...你长大后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子追吧，南南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好像看她穿着婚纱的样子...你要保护好她不让其他男孩子...接近她...好不甘心...我不想走..不想...”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妈妈脸上挂满泪痕。
她哽咽着说不想走，结果还是走了。
我脑子一阵晕眩，我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但我及时地扶住墙缓过来了，因为南南还等在门外。
我大喘着粗气打开门，朝南南走去。
南南说：“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我抱住她，说：“没什么，妹妹，一切都会好的，我会保护你。”
那年我8岁，母亲离开了人世后，陪伴我的，只剩我的妹妹。
多年以后妹妹靠在我肩膀上问我：“哥，你说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呢。”
风微微吹过，吹起妹妹长长的秀发，眼前，花瓣纷飞。香味不知道来自妹妹的秀发还是花瓣。
我抬头，一片花瓣摇摇晃晃地落在妹妹头上。
“妈妈只想让你记住她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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