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却仍有人注意到了她,只不过注意的理由让人觉得有些匪夷罢了。四中和十二中作为今天首场对手,就连拉拉队也是来得相当整齐,观众席内南北对立,凌霄就站在楼道口的位置,她对面是一水的青绿校服,此时席内的声音有些嘈杂,很多人都因场内裁判一个进球无效的手势开始骂娘。

  而正对着她的第一排过道上,几个十二中的女生显然是没注意到场内的情况,此时几个人正来回抢着望远镜,闹得不亦乐乎。

  “看清了没?喂……你别抢,该我了”一个短发女孩跺着脚迅速抢下了姐妹手里的望远镜,立马便贴到自己眼眶上,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便看到了凌霄近在咫尺的脸,不由啧啧出声,“长得不错诶,行啊你麦子……这回终于没走眼……”

  被点到名的女生顺着这话便给了她脑袋一下子,一把抢过了望远镜,再次移到自己眼上,也是微微眯起一副餍足,“笑话,我什么时候看错过,哎都说说,觉得怎么样?”其实两方观众席直接隔了没多少米,就算是裸眼相互对望也能大致看清,但这女孩儿既然把望远镜都带来了也就不只是抱着来看比赛的目的,一开场她便拿了望远镜开始搜寻,最后才是终于定格在了凌霄身上。

  “长得不错,挺小白脸的……”另外一个女孩儿抽抽鼻子,隔着场子上下打量起对面走道上清瘦的学生,“就是太瘦,而且麦子你丫不是喜欢高个的吗?那弟弟估计连一米七都没有。”

  “你都说是弟弟了,肯定还有发育空间,也不知道是初几的……来来来,先找个人打听打听叫什么,一会儿比赛结束跟姐姐去堵人……”被称作麦子的女孩儿颇富豪言壮志的挥了下自个儿的手臂,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贼亮。

  这活儿显然是干了很多次,对这种土匪式的话她旁边的几个也是没有丝毫诧异,倒是开玩笑似的相互推推,看到底是轮到谁去打听了。

  “她叫凌霄。”

  旁边忽然冒出个声音,音调不高,却也听得清清楚楚,几人微微一愣,不约而同的便看向旁边坐着的一个长直发女孩子,文文静静的好像刚才的话根本不是她说的。女孩儿见她们看过来也是眯着眼盯着对面,声音波澜不惊,“她是凌霄。”

  “宁紫橙,你怎么知道?”蓝一麦眉梢微微皱了一下,“你认识他?”

  宁紫橙仰头看了看她,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一丝情绪,看起来还是极为乖巧,“不认识,就是听人说过,她学习很好,在他们高中挺出名的……”

  “高中?你是说这弟弟是高中生?”

  “别吵,高中还不好吗……”蓝一麦一听忙坐下挤到她身边,笑得很甜,“哎,那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这话一落地边上几个女生便开始大声起哄,也幸好正在比赛,周围声音都不小,到没人注意她们这边的异样。

  宁紫橙愣了愣,很快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没有见过……”蓝一麦在自己班上几乎可以说是女生里的领头人物,家世又好,平日里也是最放得开的,只要是看到自己看得上的男孩子哪怕是走在路上也敢追上去拍拍人家的肩说声“嘿哥们儿,长得不错,我看上你了……”可谓彪悍至极。本来这回比赛没他们初中部什么事,但一听是四中,宁紫橙还是鬼使神差的跟来看看,却不想刚坐下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对面台子上的凌霄,毕竟是在她后面跟了好些时候,哪怕看不清样貌也还是能辨得出身形。那次回去宁紫橙不是不恼的,但她仅仅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不论在家在学校都是个乖乖女,即便是恼怒了又能如何?

  可是今天不一样,蓝一麦的性子,只要是看得顺眼的都会努力扒上两层关系,人不但开放而且也是个敢说敢做的直性子,到时候还不知会怎么大张旗鼓的过去跟人家说,要是让她知道她自己看上的其实是个女生,肯定会恼羞成怒,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儿……宁紫橙再次抬眼看了看对面,牙齿轻轻咬上嘴唇,眼睛垂到最下面又缓缓上移,再次定格在那人的身上。

  只是凌霄却没给她们来找自己的机会,上半场刚刚结束便接到了胡余峰的电话,和肖钟梁两人一起被校长叫回了学校。

  这回的比赛,真是,闹大了。

  就在刚才胡余峰接到了夏名市体育局的电话,希望夏名几十所高中能够同样加入此次比赛,便忽然就意识到这回已经不止是扩大影响力这么简单了,胡余峰想了一下立马就将两人叫了回来,语气里也能听得出些许兴奋来。

  凌霄刚到篮球场出口就看见了等在边上的肖钟梁,两人对望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并排向外走,这一刻她心底的激动都能溢出来,没想到只有一天不到,就已经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开赛前凌霄就算过,等到比赛结束满打满算自己腰包里连散得带挣得最多也不过两百万,离她预想的虽然差的不多但是差额却也不是她能赚得来的,如此一来便必须有别的地方的加入,如今胡余峰一个电话,凌霄几乎喜形于色。

  “先不要高兴的太早,既然他们能知道这是我们学生会学生一手办起来的,那肯定就有人能想出里边的利润,万一他们连起来把我们挤下去,才真是引来一匹狼。”肖钟梁等她坐进校车这才跟着一块儿进去,面上始终毫无半分喜色。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学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和他们的不同?”凌霄突然扭过头冲他眨了眨眼,笑得有点儿不怀好意,“这种事可不是是个学生就能组织起来的……说实话,你这设想我一点儿都不怕,中学生的特点就是你分配下什么任务,他们都会努力认真去做好,但是却很少有人去探究整件事背后的真相,就像是我们小时候拿着花站在校门前迎接领导检查一样,不会抱怨,反而觉得被选上这是一种荣幸……”

  她右手食指开始敲击左手骨节,当当当一下下昭示着她此时无所不在的自信,就连一双眸子,也是亮的引人忍不住侧目而观,“哪怕即便是像你说的,有人挖掘到了事情背后,但是想要把我们挤下去,还必须有一个强大而团结的团队,你认为依照现在孩子们的性子,他们愿意屈居人下?”她指头重新竖起来在他面前摇晃,进行着自我否定,“绝对没有人愿意,这就是我们和他们最大的不同,现在看我们,一开始这件事就被板上钉钉,我退居幕后,无论是荧幕上还是学生之间都是由主席你和各部部长露脸,就像你以前教过我的,做了八分却只明着拿一份功劳,这才是正理,因此,为了这个露脸,从部长到各个成员,我们会很团结……”

  “那要是学校出面组织怎么办?”肖钟梁看她这小狐狸样儿也是不由笑笑,觉得眼前这孩子是有些变了,从认识到现在,亦是在不断的成长着,“若是让其他学校摸到了门道开始组织呢?”

  “所以校长才会给咱们俩打电话,”凌霄的目光瞬间便降下两度,“那天我跟校长说比赛这事的时候他就跟我打过预防针,如果没猜错的话,校长找咱俩不是为了商量到底要不要加入别的市,而是想要请客了……”当然要请客,惊动了整个江北省的比赛,不论是省教育厅还是体育局一个都不能少,而且必须抢在别的市之前肖钟梁便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目光也是跟着狠狠波动了一下,“那你的意思是,校长是要带上我们两个?”

  “你说呢?他这是铁了心的在为咱们铺路啊……学长,你这保送要是不成功才是活见鬼了……”

  校车猛地加快了速度,两人再次互相看了一眼,意味不言而喻。

  猜得果然不错,胡余峰等到两人来了便大致说了一下,很快就将话题转到教育部这里。邯台市四中组织的这场篮球赛从开始就已经跟教育局报备过,当时都是胡余峰活动的,现在因为其他市的参与,篮球赛已经不仅仅只是四中的事,更多的,它甚至已经关系到了一个城市的脸面与。

  所以胡余峰想了片刻便联系了邯台教育局的相关领导,今晚在七阙阑珊请客,待到明天再去省会疏通关节,如果这一次四中和邯台市能够抓稳主导权,就已经不再是露脸便能概括的了,因此胡余峰才表现出如此的重视。

  凌霄两人作为此次组织的学生代表一同随他去了七阙阑珊,校服也没有换下,两人路上就讨论过了,心里也是有底儿,其实胡余峰完全不必要带他们过去,但既然给出了这个机会,也便一眼能看出他费的心思。

  七阙阑珊一直都是邯台官方请客的地方,据闻是京城楚家的地盘,明明是个溢满诗意的名字,但无论是大厅还是每个餐厅的包间却全是沿用了欧式的设计,从门口进去,便是一路金碧辉煌。来到这里便是身份的象征,几乎每晚在这里都能看到邯台将近一半的官员挺着翩翩大腹虚与委蛇的笑里藏刀,面上却是灯红酒绿一派和谐。七阙七层,人人都知道这些层数要随着来者的地位叠加,按照身份高下依层数顺次上走,直至六楼打住,而七楼是楚家的私人空间,从不对外开放。

  然而这些却不是最吸引凌霄注意的,甚至刚进门只一眼便被左侧的全木调酒吧台勾了过去。大约十来平方的一个直线吧台直接凹入墙内,十盏吊灯垂下,正打在台内调酒师的脸上,半逆着的侧脸在灯光下隐隐现出一股子凌厉,眉眼间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不论是他周围的台子还是他本身这个人,都和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像是硬塞进去似的违和。

  看来段兴言说的没错,楚槃又换职业了。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楚槃猛地一抬头便迅速捕捉到了凌霄来不及收回的眼睛,面部很快就柔和了下去,笑着一边背手从后面的架子上拿了个酒瓶,一边直接迅速上抛后准确的用手掌再次接住了瓶子的中间部分,竟是相当连贯。

  凌霄也冲他笑笑,暗中指了指身边的人,示意他自己现在不方便过去,这才随着胡余峰和肖钟梁一同上楼。包间在四楼,人都还没有到,三人先随着位置坐了下来,凌霄和肖钟梁自觉的选择了最下手的位子,轻声低语。

  “你们俩一会儿什么都不用说,只是认识一下人就行,等吃晚饭就直接回去,要注意安全……”胡余峰没有说得太直白,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明白了他话里隐含的信息,很多交易都不是能放在明处也不是他们学生所能接触的,胡余峰既然提了就肯定有这方面的考虑。

  邯台教育局的局长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相比之下副局简直可以用肥胖来做比,体育局也来了个副局,胡余峰显然和这些人相当熟,一进来便是相互打趣,满面笑意。

  凌霄和肖钟梁便被当做了背景,几个人显然明白胡余峰带学生过来的意思,教育局的廖局长象征性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虽然也是说了两句,但在场的都能看出来,他根本就没把人放在眼里。胡余峰隐隐笑笑,凌霄冲他点点头,自是知道他已经尽力,这时候明摆着就不是两人该出头的机会,倒也不在意。

  有服务生敲了门进来,托盘上一瓶洋酒,凌霄眼角瞟到也仅仅看了一眼,却根本就不认识那标牌,服务生笑着把这个扁肚微微泛着橙黄的瓶子放到桌上,托盘重新扣在腰间,“凌小姐,廖局,刘局,马局,胡校长,这是我们少爷请大家喝的……”说着并不给他们询问的机会,轻轻看了凌霄一眼,微笑着就慢慢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