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冷哼,“就是五万,这我还嫌多了呢……你先别问,听我说完,一会儿我把邯台市教育局局长的电话给你,你找个靠得住的大人去找他,就说是我介绍过去的,然后把事儿跟他大概说说,别说那么具体,然后请客也行在办公室也行,走的时候塞三万块钱给他,剩下的他知道该怎么解决……”一个多月前因为徐孟松和刘售的事,邯台教育局正副局长集体下课,现在换上的是林家的人,凌霄后来和他见过几次,彼此也算是熟了。

  见凌意愤怒的表情已经被惊异取代,凌霄忽然就失了再说下去的兴致,自己顿了一下又只得摇摇头,暗叹一声,“然后等你们校长找她的时候,让她把剩下的两万塞给校长,记得,是全说完以后要走的时候,直接装信封里搁在桌子上,别太多废话,给了钱就出来”

  人常道有钱的斗不过有权的,如果那个送礼的学生上面没有多硬的后台,倒也好办,至于收了的钱,虽说断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但一个学校的保送名额毕竟不是只有一个复旦,想必到时候他们学校会做出折中的调剂来。

  凌霄把借条写得极正式,而且从头到尾滴水不漏,又找了林玄辰过来作见证,要了裴小园的签名和手印之后这才仔细把那纸收起来,“哥我还有事要办,要不你们先回去?”

  “好……”凌意此时对凌霄已不只是感激,虽然她对裴小园的态度并不好,但毕竟最终还是她帮了自己,但奈何嘴笨,也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来,来回反反复复就是谢谢,但确实极为真诚,嘴都差点儿咧到脖根。

  这表情让凌霄有些心烦,视线便又移向裴小园,在两人之间稍稍转了转,再次替凌意叹了口气。但凌霄不想现在给他上眼药,就着他现在宝贝裴小园的程度,说出来保不准会成什么样,人总是要受点儿教训才能长大便转身要走,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又被裴小园叫住了,“那个……凌霄,等等行吗?”

  “怎么了?”

  “你……那个你是不是该先给教育局局长打个电话……”见凌霄的眼睛忽而极为明显的冷了下来,声音立即低了半分,眼圈便又红了,一边后退着摆手一边去扯凌意的胳膊,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冤枉,“你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有些心急心里没底儿,凌霄你别误会……”

  她这动作一出,凌霄心里立马明快起来。

  若说刚才还是猜测,那现在凌霄已经能肯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对着自己还要耍这样的小心眼,还真当自己是个没脑子小屁孩儿了?

  “别急别急,凌霄没怪你……”凌意一见这样,赶紧握了她的手轻声安慰。

  等她把戏演足,凌霄这才开口,皮笑肉不笑,“你放心,我一会儿就打。”说罢用眼神轻轻瞟了下过来做公证的林玄辰,意思是有外人在场不好说。

  裴小园见她给自己打眼色,便立马明白过来,也不再要她的准信,便又低着头说了几句好话,这才随了凌意离开。

  凌霄站在原地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酒店门外,嘴边的讥讽浓浓的显露出来。

  “你表哥这女朋友真假。”林玄辰在她旁边站了半晌,想了想终于冒出来一句。

  凌霄倒是有些惊奇了,“你怎么看出来的?”她印象中的林玄辰是个万事不关己的超级宅男,怕麻烦讨厌勾心斗角,倒不想看人的眼光还挺准。

  “我们家每天来多少这样的人,那都是什么道行,”林玄辰挑了下眉,显得极为厌恶,“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精明?就她这样的人你还帮?”

  “我又不是帮她,不过哥哥你说得对……所以,我现在改主意了……”本来凌霄是想看在凌意的面上要帮她一把的,却不想她刚才的自作聪明把凌霄对她那最后一点儿好感完全打消,说着微微笑了起来,却是极冷。

  于是拿了手机便当着他的面拨通了教育局梅局长的电话。

  “梅叔叔,您好,我是凌霄。”她拉着林玄辰重新坐回沙发上,一边跟电话里寒暄,一边极其委婉的把刚才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您看能不能帮忙说说,当然,他学校里那边是个什么状况我们心里也有数,定不会让您难做……叔叔,我就这么一个哥哥,他平日里帮了我不少……”

  电话那头传出梅德鹏的哈哈笑声,林玄辰在这头听得一清二楚。

  “年级第一是吧?这好说,名正言顺的……”

  “不,不是。”凌霄没等他说完就在半截截住了他,“不是她,我没说名额要给她。”

  林玄辰顿了一下子,头迅速转向凌霄。

  电话那头显然也没明白凌霄这么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顿了片刻才听他问出来,“霄霄,你的意思是?”

  凌霄慢慢笑了出来,眼睛半眯,却十分明亮,“这个名额,是我哥哥的。”

  林玄辰脸上瞬间呈现了巨大的不可思议,嘴竟毫无意识地张了起来,半天都不知道闭上。

  凌霄不等那边给出反应便继续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掏钱,给我哥哥买复旦这个保送的名额,他成绩不算是特别好,但一本应该是没问题,至于成绩或者其他资格,他们学校肯定能自圆其说。”

  梅德鹏当了半辈子官也没见过这样的事,见了多少事,此时嘴张了张却是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那个女孩儿呢?”

  “明天她找的人会去办公室找您,您只管答应下来,只是在给他们校长挂电话的时候改了就行,这事不用让她的家长知道……”凌霄想了下,又再次询问,“至于那个女生,您觉得五万买20分值不值?”

  那边便立马明白过来,“怎么能不值?高考加分都是省里审批的,不像保送是直接由学校决定再送去审批,20分,多少人有钱都买不到。”

  凌霄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名额给凌意,而借给裴小园的五万块钱给她20分的高考加分,已算是仁至义尽。

  “只是叔叔,加分这事儿先不要让她知道,我想先看看她的反应。”

  也许那个时候,她的狐狸尾巴,就能在凌意面前露出来了。如果她安安分分,不耍太多心眼,哪怕跟自己闹一顿也好,20分足够她考上复旦;但若是她知道这事以后做的太过分,也就怪不得自己了。

  两人通了一下子气儿又私聊了几句,倒也没怎么打太极,什么也没说的太清,当然也自是知道,事后凌霄肯定还要自己过去一趟塞些心意,之间心神意会,扯了半天其他的才挂电话。

  一扭头便见林玄辰皱着眉看自己,脸上极不赞同。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卑鄙了。”凌霄看了眼时间,揉着太阳穴看他。“刚才你不是还问我这样的人我凭什么要帮她吗?”

  林玄辰盯着她眼睛看了半天,终是叹了口气,慢慢摇头,“20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凌霄本就没什么义务帮她,只不过答应了,也不好就如此生生把这名额抢过来,20分的加分算作补偿,虽然比不上保送,但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来说,高考,哪怕加上一分,脚下都能踩下万人。

  “这种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说的好像是我从她手里抢过来一样,这名额上又没写她的名字,我给自己的哥哥又有什么不对?谁有能力就是谁的,这就是社会的规则。”说完便自己笑了出来,却没有到达眼睛深处。“裴小园这个人我不喜欢,能借给她五万给她20分还不够吗?她要是能明白最好,要是转不过来怨愤,谁还真能把她当回事了?”

  “那到时候你要怎么说?”林玄辰倒是没有怪她,他对她总是有一种肆意的纵容在里面,无论凌霄做什么,他总能从她的角度出发,然后化解。“到时候你会很难做,你表哥也不一定会领你的情……”

  “谁要他领情?至于解释,我自己又没有义务非得跟他们解释,她用的是我的名义找的人,那边误以为是我的亲戚,所以理解错了,梅局那边总有由头解决,谁说这名额的分配是我的意思了?到时候再把20分给她做补偿,她要是真聪明就不该来找我闹。”

  官场上的太极又哪是这些学生能参的透的,里面真真假假,最擅长的就是推卸责任。林玄辰默默看了她一眼,却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每次的事,无论谁从面上看,凌霄做的都是有些绝,她为了能护一些人,却也是落下不少诟病,但其中能真正看明白的,却没有几个。

  “凌霄,你累吗?”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谈这样的话题,围绕凌霄自身,哪怕是过年她被逼得走投无路那会儿也不曾这样问过。

  凌霄慢慢把眼睛转向别处,满眼都是泛越酒店的金碧辉煌,“那哥哥,你累吗?”

  林玄辰想了想,慢慢摇头。

  “你看,我们都没觉得累,是因为我们知道,我们不能觉得累,因为一旦有那样的想法产生,它就会遏制不住的滋长,然后便会觉得越来越累……因为我们除了自己,根本没有别人可以完全依靠,而肩上的那份责任,却不允许我们喊累……”

  她把眼睛重新转了回来,神情坚定,“我,刚来…父母去世那时候,每天都觉得很累,好像老天把全世界的坏运气都加到我身上了,可是慢慢就没了这样的感觉,我才明白,一个人有了目标,再大的坎儿,也是能跨过去的。至于你说的那些费心不费心,不的,他们的想法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不管干什么事都要去看他们的脸色?我又不是为别人活着……至于这回,我帮他是因为他在血缘上是我表哥,有没有为难过我,算是道义上的责任,至于裴小园,呵……”

  她说到这儿就不再说了,但眼里的讽刺已经将她的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

  凌霄,她是从来都没把自己当过好人。

  两周过的很快,几乎是眨眼之间,两队已是在宾馆窝了整整十几天。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很微妙,这些天里,也足够使很多人的观念有所改变。

  特别是沈林嘉他们,这些天下来,每一个人无不是体困疲乏,而他们对凌霄这些人的看法也在潜移默化之中不断改观。也许他们很不屑于过来,很看不上这些学生,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半大的孩子,确实不容人小窥。

  开始的摩擦还是很大,无非是观念阅历不同导致的争执,凌霄每天调停不下三五次,明着说理暗着劝的,可谓心力交瘁。后来她们这边看在眼里,也多少平添了些不忍,每每控制自己的脾气,关系这才算是慢慢缓和下来。

  知是机会来之不易,邱佐他们也是一刻不敢放松,白日里跟在一边学了,晚上等别人睡下,他们重新聚回会议室,把自己每日所学拿出来分享,不断讨论。可以说,这一段日子,是他们最累也是最充实的,各种相关的理念与知识源源不断的被输送到脑子里,不断翻新汇总,竟是一刻也不敢浪费。

  待到终于完成的时候,小胖眼底的黑眼圈都快成了挤上去的一道鞋油,等投标书被交上去,几人几乎是倒头就睡,地上床上躺了一片,死猪一般,似是连打鼾的力气都没有了。

  凌霄强支着精神把沈林嘉几人送上飞机,看看表,早上八点,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她手上戴的这表还是那日去司家段兴言给她戴上的,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亦是忘了归还,现在算算两人也已是近两周没见,忙着的时候是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东西,而现在,一放松下来,那些心思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打在她心上,竟是一个踉跄,极为狼狈。

  也不知道他好些了没有,那天被自己打了以后伤势怎样?凌霄摩挲着那面翠绿的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