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孟婆也是蛮拼哒! > 第十六章 人生如戏啊全靠演技

  日复一日,楚伶都早早地坐到池塘边上。樂文小说|

  “先生,再说一个故事给蛮蛮听吧。”

  蛮蛮总是会笑靥如花地望着他,用清凌凌的声音说着这话。

  每每听到这话,他总会抚着她的长发,微微颔首,在这静谧美好的场景中,万物好似都融成了一汪温软的春水。

  而这汪水中,还有温柔的鱼儿划着粼粼的长尾嬉戏。

  因此,即使这几日的天气反复无常,咳嗽又严重了许多,他终究还是不能抵挡那句温柔的“先生”,而起早贪黑地守在池塘边上。

  他的心境,旁人不知道。但是看他这样,担忧的人却是不少。楚老夫人许是瞧他脸色越来越黑,终究是忍不住,将他寻了过来。

  一见到儿子,老夫人便声泪俱下。

  “楚伶啊,为娘的知道自己对不住你,让你生来就带着病根,可为娘的自认没亏待你,为了给你寻个人解闷,娘足足为你寻了七门亲事,你以为那些女娃没了性命,为娘的就不伤心就不难过吗?”

  老夫人拍着胸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为娘怎么会不难过?为娘愧对那些薄命的姑娘难过,看到你终日吃斋念佛,为娘更是心如刀绞!这么多年,为娘日盼夜盼,就盼着有个福泽深厚的姑娘嫁到我们楚家,如今终于找到了,你却……”

  “娘……”楚伶一脸悲切,作势要扶她。

  老夫人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心力交瘁似的朝他摆了摆手,就这么满脸泪痕朝向他,用隐隐可见皱纹的手攥住了他的手,几乎是低声下气道:“楚伶啊,就不能迁就为娘的这一次,回去好好跟她相处吗?”

  我一看这老夫人的架势,就知道她平日里没少看戏啊,看这戏演得,不叫她一声“影后”都对不起这*辣的几嗓子。

  这边的楚伶在这样的老戏骨面前,能力就着实捉襟见肘了,只见紧抿着嘴唇,眼神始终落在地面上。

  老夫人一看不得劲了,眼泪流得更凶,她一把掰过楚伶的身体,几乎是咄咄逼人道:“你难道要为了那个妖物逼死娘吗?!”

  闻言,楚伶终于不淡定了。他身躯一震,猛地抬起头。他双拳紧握,手骨锋利。

  “娘,她不是妖。”

  头一回见到儿子露出这种表情,楚老夫人愣了一愣。

  接着估计是觉得自己方才的演技白瞎了,她咬着嘴唇,眼泪委屈得簌簌直掉,拽着他袖子的手抖得筛糠,完全一副气得没处搁了的样子。

  “你要为了那个妖孽,忤逆为娘至此吗?”

  她声音颤抖,捂在胸口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头,戏瘾上脑,也不过平日的气质了,几把将华贵的衣襟扯得皱皱巴巴。

  “好,你说她不是妖,那你倒是说说,她是个什么东西?”

  楚伶望着老夫人满脸夸张的泪痕,踌躇了许久,才道:“她说她叫蛮蛮,是……是一只比翼鸟。”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楚老夫人的脸突然变得很滑稽。我想,我的脸也应该同她大差不离吧。

  “比……比翼鸟?”不仅是脸滑稽,她的声音也变得极其滑稽,听起来简直就好像有人把一只鸭子塞到了她的喉咙管一样,十分干瘪。

  楚伶神情闪烁,想来,恐怕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扯淡吧。

  “比翼鸟是鸟吧?”楚夫人大约本来想说“你脑壳坏掉了吧”,但想想,还是憋了回去,因此问出来的话真叫一个没底气,我听着都替她担心。

  “当然是鸟。”

  “鸟应该有的是翅膀,而不是……不是鱼尾吧?”

  楚老夫人似乎已经抛弃了演技,一副哀莫大过于心死的样子。

  “娘你听我说,蛮蛮她真的是比翼鸟,只是中了妖法……”

  “啪!”

  我被这响亮的声音吓了一跳,瓜子壳都卡在了喉咙眼。

  楚伶话还没有说完,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就匆匆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头偏向一旁,半边苍白的脸因为那狠辣的一巴掌而变得涨红。原本无光的眼珠子骤然变得亮堂,瞳孔收缩如针尖一般。

  “我看中了妖法的是你!”

  楚夫人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绷紧下巴,抖得怕人。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精神瞬间抖擞,连忙坐好,目不转睛地看过去。

  楚伶虚捂着脸,关节上的青筋隐隐可见。

  “那个妖物明日就会被晾上城楼,你趁早醒醒吧!”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呆若木鸡的他一眼,口气一转,深沉道:“今晚你就住在这院子里,你要是不听,我就吞下一整包砒霜,你……你好自为之!”

  楚伶被独自留在厅中,半晌,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看得出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他才摇摇晃晃地走向一旁的桃心木桌椅,双手不甚牢固地撑在桌上,扑通一声坐到了椅子上。一不小心,桌上的茶水被袖子掀倒,蜿蜿蜒蜒地淌了一桌子。水顺着桌沿滴下,在明亮的地上留下点点滴滴的痕迹。

  他怔愣地望着袖子上琥珀色茶渍,嘴唇发颤

  “她……要死了?”

  我看到这里,急得一把攥住了旁人的袖子,指手画脚地不满道:“他……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话音刚落,手中的袖子就被刺溜扯了回去。

  莲实一脸郁闷地抻着袖子,兴味索然道:“他这不是惊呆了吗,怎么叫没有反应?”

  我皱着眉,“一般男人听到自己的恋人要死了,不是应该肝肠寸断地扯着嗓子喊上几句‘你不要死啊’‘没有你我怎么办’这样的话吗,相比那些来说,楚伶这应当叫做没有反应了吧?”

  闷声不响地听完我的话,莲实转过头,一本正经地望着我良久。

  我被他看得心虚,道:“你看我作甚,难道我说得不对?”

  他没直接答我,而是正了正脑袋望了一眼下头仍旧在嘟囔着什么的楚伶,方才道:“阎君宅子里头的那些个书,你少看些。”

  冥府是个娱乐活动很匮乏的地方,因此,在岁月长河的洗礼下,很多阴司都深谙找乐子之道,阎君爱好没事泡泡妞钓钓鱼,崔判官爱好没事跑跑步减减肥,黑白无常爱好没事画画花赏赏菊。

  而我呢,说来惭愧,我跟老司命混了一辈子,所有的兴趣爱好都随的他老人家,当年我下了冥府,意识形态才算形成完整,于是就琢磨着要培养出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爱好。

  于是误打误撞地,我就贪上了阎君府上的书,要说他房里的书都是他上天下地闯人间收集过来的,那真叫一个数量惊人价值不菲。唯一遗憾的,只有品种太单一。

  要问都是什么品种嘛……

  阎君那厮看的书,能有什么花样,无非是情情爱爱,缠缠绵绵,一切以助他更加风流倜傥和更加了解女性心理为基准。

  我一直以为,读书破万卷的自己,应该是深谙其中之道的。可是,莲实叫我少看些这种书,莫非是我说得不对?

  抱着这样的疑问,我眨巴着眼睛,问他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我说的不对?”

  他不答反问:“你可知道,天界出的那些书,都是出自何人之笔?”

  这我知道,但凡是能盖上天界大印流通的,都是东海边上桃花源主轩辕姬的笔作,轩辕姬是位女神,元神听说是株桃树,桃树这东西全身都是宝,桃花能养眼怡情,桃木又能驱魔辟邪,而这位轩辕姬,也同样全身是宝,手下的文章能养眼怡情,长相又能驱魔辟邪。

  听说她一辈子总共被甩了十九次,早早便断了红尘念想,是以日日将自己幽闭房中,潜心书写笔下的那些个痴情怨偶。

  “一个独身一辈子的女人,你说,她怎么可能了解男人?”

  我深以为然地颔首,随即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楚伶的反应,是正常的反应喽?”

  “那倒也不是。”

  他的回答一出,我就有点不是滋味。

  “那你说,怎么样才叫正常?”

  听到我的问题,莲实双手抱臂,下巴幽幽地往下一指,道:“喏,这下就正常了。”

  我转头去瞧,只见楚伶霍地起身,大步流星地就从花厅往外走,如今的样子,谁还能看出半分往日的孱弱。

  姜还是老的辣,楚老夫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不会乖乖听话,早已指派了两个家奴守在门前。那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子一看大公子出来,双双挡了上去。

  “公子,您这是要去哪?”

  楚伶听着他们的明知故问,脸色不善地喝道:“让开!”

  两人被他吼得微微一愣,身子却没移动分毫。

  “叫你们让开你们没听见吗,咳咳咳……”

  楚伶话还没说完,胸膛热气一涌,就空空地咳了起来。他捂着胸口,咳声嘶哑。

  两小子吓得面色发青,一左一右地架住他,连拖带拽地就往回请,“外头风大,公子还是不要出去了,就听老夫人的话,在房里好生养着吧。”

  楚伶脸涨成了猪肝的绛紫,他佝偻着身子,咳得愈加抓心挠肝,那咳声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刮着他的内脏,声音浑浊又锋利。

  “咳……呕……”

  咳着咳着,一口色泽阴郁的血猛地从他的口中喷出。两小厮一瞧,脸上的表情立即僵硬到有些狰狞。

  楚伶嘴角涎着半黑不紫的血渍,在剧烈的拉扯中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就这样,他那没几两肉的身子就像一张破宣纸一般,被二人吊在了房间正中。

  两个小子对了对眼色,一刻也没耽搁,手脚麻利地将他架到了床上,立刻就火烧屁股似的请大夫去了。

  楚伶静静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的话,我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在他的头顶上,浓重的阴霾如同是冥府西界沼泽上的瘴气,浓得几乎不透光。

  经过这次气急攻心,他的寿命一下子减了许多,眼下,他那具轻飘飘的身体,已然与尸体异了。

  另一头,蛮蛮像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腾地跃上了水面,嘭地一声,平静的水面陡然被扯开,就如同有人搬了块大石砸进水中。她不顾身上沾上的落叶,在水面仓皇地逡巡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却迟迟寻不到。她急躁地东张西望,尾巴卷着激烈的水花,碧绿的塘水涌上岸,将池边的青苔润得油亮。

  水面被彻底搅浑,她泫然欲泣地望向楚伶所在偏厅的方向,默默握紧了双拳。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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