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此地宜城 > 第十九章

  孙氏夫妇从房中匆忙出来,孙希桥更是大步流星,拉开房门就冲着碧菡走来。【】父女二人一见面,早已抱作一团,碧菡满面泪痕,见到父亲便扑通一声跪下,嘶声哭诉:“父亲,女儿错了,父亲快去救救姐姐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孙希桥从未见碧菡如此模样,她素来是目中无人妄自尊大的,今日如此悲戚,必定是出了大事了。孙德艺最爱兰心贤淑,听见碧菡求父亲去救姐姐,知兰心有难,不待孙希桥做出反应,早已扑向碧菡,撒泼一般诘问道:“你姐姐怎么了?她怎么了?!”碧菡因心中愧疚,听了母亲发问,心中愈发难过,眼泪一股推一股流得更汹涌了,哽咽着答道:“我对不起姐姐,母亲快救救姐姐,她被警察抓走了。”孙德艺听罢,忍泪问她:“为什么抓她?”孙希桥一旁听了,心中焦急,连忙说道:“还问什么为什么,有什么用!”紧接着又转脸问碧菡:“你姐姐几时被抓的?快说!”碧菡哽咽着,听了孙希桥的问题,心中想起兰心被抓时的情景,一股热泪就又涌了出来,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来,一口气换掉,才勉强说清楚:“晚饭过后,才要去洗漱,警察就冲进学校里······本来······本来是来抓我的······”话未说完,就又“哇”地大哭起来,孙希桥一边抚慰,一面继续劝说:“快别哭,跟父亲说清楚。”孙德艺心中焦急,听碧菡未能诉说清楚,就又哭起来,正要责骂,却听丈夫说得有理,便忍住不吭声了。此时碧菡心中也渐渐明白,惊恐渐退,知道欲救姐姐,需争分夺秒才行,也便强吞泪水,接着说清了事情原委。

  原来碧菡进入女子师范后不久,就秘密加入了**青年团,参加了**地下活动。自前年12月9日,北平学生大规模举行抗日救国游行示威以来,**安徽党支部多次秘密策划组织安徽省大中学生举行抗日游行示威。上几次策划失败以后,组织上计划今天在四牌楼举行安徽大学、安徽女子师范学校,安徽省立中学等多校学生联合示威游行,岂料消息走漏,今天下午安徽大学的地下党员干部才要入场准备就遭到政府军警突然袭击,地下党员干部大多被捕,侥幸逃脱的立即向各校学生运动的发起人送了信,计划再次泡汤,所有地下党员立即转移撤退。碧菡性子刚烈,仗着父亲是检察院监察长,不肯撤退躲避,不料被捕的党员中有人受不了严刑拷问,将地下党员的联络方式和主要负责人员的名单告诉了警察,而这其中,就有女子师范学院的碧菡。警察立即展开抓捕,来到女子师范时,早已有人提前赶来通知碧菡,碧菡仍然执迷不悟,不肯躲避。那人见她不听劝,正要自己撤退,却为时已晚,才翻墙出去,就被一伙军警架住押进来指认。

  此时全校师生都惊慌失措,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碧菡在宿舍听见外面军警四处搜寻,才手足无措,仓皇逃窜。侥幸在同学们帮助下翻墙逃出来,哪知那些军警早已在校园四周设下埋伏,她才翻出墙来,就被他们逮住。两名警察押着碧菡进来报告,说是抓住一个逃跑学生,恐怕就是**地下联络员。那带队的警官走上前来,借着车灯令那被捕的地下党辨认。那人只推说灯光昏暗,辨认不清,于是就被那帮警匪拉下去揍了一顿,警察正要将他两人一并逮捕时,忽听见一声:“孙碧菡在此!”声音未歇,只见一个女学生大义凛然地从人群中走出来,警匪们的车灯聚焦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无限地拉长。警察们如获珍宝,连忙将那正在挨揍的地下党员拉上来指认,那人早已被他们打得人事不知,被弄醒之后也认不清人,只盼着少受些罪,只看了一眼这女学生便点头称是,于是一伙军警将他们押上车去了,碧菡则在那替她顶罪之人的要求和老师们百般劝解下才被放下。等她醒过神来,才意识到姐姐兰心替她顶了罪,被抓走了。老师和同学们纷纷安慰她,见她神智清醒了,忙有人出主意:“快回去告诉你父亲,救你姐姐!”碧菡听了如闻天雷,拔腿便往回家路上跑,没走多远,一位男教员就骑了校长的自行车追上来,将他送了回来。

  孙希桥听了,抛下众人连忙推车出去,见了那教员,简单道了谢,便径直奔刘厅长家中去了。

  到了刘厅长家门口,门上人正要上来寒暄,孙希桥未曾搭理,也不待通报,竟就闯了进去。那些人也都认得孙希桥,是素来走动惯了的,因此也都不强拦。孙希桥找进来时,刘厅长正在跟他的姨太太行夫妻之礼,忽然听见孙希桥在门外直呼其名,大喊着要他出来,刘厅长心中顿时憎恨,便要不理。好在他那姨太太虽然出身卑贱,然而也懂得些人情道理,看到刘厅长不悦,便委婉劝说一番,终于将刘厅长劝了出来。

  孙希桥一见刘厅长出来,急忙迎上来说道:“刘兄,快请救救我女儿,快请救救她吧。”说着情悲意戚,眼泪都要挤出来了。刘厅长本来气愤难当,怎奈姨太太甜言蜜语地劝说,心中早就舒缓许多,见了孙希桥,那怒火正要燃烧起来,却不料他如此悲恸,实在让人不忍心。

  “你女儿出什么事了?”刘厅长问。

  “被抓了。”

  “怎么又被抓了?下午是你外甥,晚上怎么又有你女儿?”

  “小弟愚钝,管教不严,还望刘兄高抬贵手,快救救她吧。”

  “救不了!”

  “刘兄,人命关天,还请刘兄快快通知放人!快快通知放人啊!”

  “你女儿不争气,这也是她自找的,已经给你救了一个,这个救不了!”

  “刘兄,孙某求你了。”

  “求菩萨也没有用!”说完刘厅长转身进房,嘭地关上了门。

  孙希桥见求救无望,气愤填膺,便在门外大骂道:“刘世雄,你个混账东西,见死不救!我孙某今日就算是将你的警察厅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把女儿带回去!”骂完还嫌不够,欲要再骂,但心中担忧女儿受刑,便吞了声连忙赶往警察厅去了。

  这刘厅长听见孙希桥在外混骂,才要开门出去揍他,却又被他的姨太太劝住。正憋住气坐下来喝茶,又听她说道:“妾身是妇道人家,本不该多事,古往今来那些偏听枕语的君王侯爷多了去了,因而也都落下了不好名声,妾身也一向避讳,但眼前这事,妾身以为,不是劝老爷行不正,而是劝老爷行善积德,所以才敢斗胆说上一句。”刘厅长听了这段话,便知她是要替孙希桥说情,且耐心听了。那姨太太见他并无愠色,便接着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于子女而言,自然如此,但父母为子女之事着急,心有所虑,对于旁人,自然有所顾不及,孙老爷虽然出言冲撞了老爷您,他确有不是之处,然念其父母慈悲之心,自然也无所不是;今日孙老爷为女儿心急如焚,只因女儿是他掌上之明珠,不容有失,妾身虽不敢妄自尊大,然多年来备受老爷恩宠,如果有朝一日,妾身有所不测,老爷必定也有不舍之心,心中不舍,情急之下,定会有失常态;因而孙老爷非一贯不尊重老爷,实因情急万分,不同于往常,对老爷尊重之心,固不可比爱女之情急也。”说完,嫣然一笑,这一笑,让刘厅长怒火全无。随后,他披衣到中堂,摇通副官电话:“所有被捕女学生,一律不准用刑,尤其善待女子师范学院被捕学生,待我到警察厅再做处置!”那边副官听了,立即向巡捕房传令下去。

  那传令警卫正走到巡捕房拘留室,就看见一位探长带人在审讯,于是连忙向他传了令,那探长得令,而后对警卫说道:“女子师范学院只抓到一个叫做孙碧菡的女学生,莫非厅长熟识?”那警卫曾多次跟随刘厅长到过孙希桥府上,对孙家姐弟的名字十分熟悉,一听到孙碧菡的名字,便明白了厅长的意思,连忙向那探长说了:“她是检察院孙检察长之女,还不快放人出来!”那探长一听,这还了得,连忙带人去拘留室找人。走到关押兰心的拘留室门口,看见只有一名警察看守,心中奇怪,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轻薄非礼之语,立即怒火中烧,一脚踢开门口正惶恐不安的那一个,踹门走进来,见这一个撕扯了兰心的衣服,自己正要脱裤子,便掏出枪一枪朝他腿上打去,那人应声倒地,探长便令带出去,而后看见兰心,并未受到伤害,便与传令警卫一起带她去了探长办公室。

  不多久,孙希桥闯进巡捕房,那探长早就在厅中等候,一见孙希桥气势汹汹走来,就立即笑脸迎了上来。孙希桥对他并无太深印象,也不寒暄,走上来就问他要人。那探长笑着回答:“刘厅长稍后将亲自前来处置,烦请监察长耐心等候。”接着又告诉孙希桥,孙碧菡早已转移到他自己办公室,请他放心。孙希桥猜想是刘世雄来过电话了,便知道不会有什么麻烦,于是稍稍熄了怒火,请了那探长带路,见他女儿去了。

  孙希桥进来时,见兰心没有反映,便知道她被吓坏了,走上跟前,叫了兰心几声,兰心才缓过神来,认清父亲的面孔后,大哭着扑向他的怀抱中。孙希桥百般安慰,兰心也慢慢好起来。父女俩分开时,孙希桥发现兰心衣衫褴褛,立即厉声斥责那探长:“畜生,你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说完就冲上来揍那探长。那探长不敢还手,踉跄着退后两步,顾不得自己脸上挨的揍,连忙解释说:“监察长息怒,孙碧菡没事——”

  “没事?这样还没事?”孙希桥不等他说完就又要上前揍他,却被刘厅长的警卫劝住。

  “确实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想要欺负孙小姐,不过已经被我击——毙了,小姐并未受到伤害。”探长说到击毙的时候,由于与实施不符,略略犹豫了一下,实际上那兵匪只是被他用枪打瘸了,不曾致命,但为了熄孙希桥之怒,同时也为了救下自己手下兄弟,便干脆说将他击毙了。

  “对,人已经被探长击毙了,碧菡小姐只是受到了惊吓。”警卫也懂了探长心意,也忙帮着解释。

  “对个屁!你们要抓孙碧菡,认清楚了这是你们要抓的人吗?”孙希桥正要说这句话,突然听见刘厅长踢门进来,摘下手套就给那警卫迎面一击,那警卫不知何意,慌忙接住手套,只见刘厅长走到“孙碧菡”身边对她说道:“兰心,都怪刘伯伯,刘伯伯没教训好手下,让你受委屈了。”警卫方才明白过来,巡捕房抓错了人,便暗暗地对探长示意,那探长听孙希桥与他女儿说话时就心中疑惑,见了警卫示意,立即明白过来。

  刘厅长扶着兰心走到孙希桥身边,把她交给她父亲,又说道:“跟父亲回家去,改日刘伯伯亲自登门去给兰心赔不是。”孙希桥听了,也便消了对刘厅长的怒气,向他道了谢,带着兰心就要走。正在这时,一名警察进来报告:“报告厅长、探长,监狱里派人来押运政治犯了。”刘厅长让孙希桥留步,命那探长先出去签犯人转移单,那探长出去一会,回来报告已经将孙碧菡的名字划去了,刘厅长才亲自送了孙氏父女出去。回来以后,刘厅长又将那探长抓错人等话训斥他一顿,尔后,见夜已深,才坐了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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