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三夏烟荷 > 贰拾陆

  从娘家逃出来的姜黎,被车马一刻不停地带回德府,一路上都绷紧着神经,甚至还有些迷糊,姜黎不能清楚地意识到刚才发生的,到底是梦幻还是真实。

  终于,车马停下了,几个仆妇有的快速跑进德府去叫人,有的过来则把姜黎扶下车马。直到脚尖踏上德府的地,姜黎方才醒过来,真实的紧张与刺激却又立刻把她击倒,姜黎晕了过去。

  仆妇七手八脚地把昏倒的姜黎背起来,往她住的园子里赶。

  另一边,月娘早早就被苗夫人叫到身边,只待姜黎回来。甫一听说人回来了,便急忙往小园过来。只是报信的人没说姜黎晕倒了呀,怎么被背着进来的?苗夫人赶紧吩咐月娘给姜黎诊脉。

  仆妇们将姜黎轻轻放倒在榻上,月娘忙过来,闭上眼睛,仔细诊脉。苗夫人怕各种动静影响诊脉,不敢吵到月娘,把几个仆妇招到屋外,详细问了今日在白府的状况。几个仆妇小心翼翼地回想了一遍,一字不落地说了,而后得了赏,便全部告退下去。

  屋里,月娘的诊脉已经结束,走到外头向苗夫人答话,“白娘子受了些惊,无大碍。待会儿喝了安神药,再好好歇歇一晚,便可无恙了。”

  苗夫人听得,却是摇了摇头,道,“今日去她娘家这走一遭,怕是未来的日子,难有安稳了。这胎,恐怕要多麻烦你了。”

  月娘并不十分理解苗夫人的话,却还是低头称是,照顾姜黎的胎,本就是她的职责。

  而苗夫人朝小园瞧了瞧,叹了口气。可这一遭必须要她亲自去走,姜黎与白府的脸必须撕破,她必须自己意识到她父母的意图,不然这份亲情早晚会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德氏。还好人总算回来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

  夜已深邃,榻上的姜黎却如坠深渊,她明明已经回到德府,为什么又回到了白府,身边的景致都在扭曲着,姜黎害怕地想要逃走,却怎么走都走不出这怪圈,往哪儿跑,都是她父母的脸,那脸越来越大,越来越恐怖狰狞,母亲哭喊着不要抛弃她,父亲狠狠地命人端来汤药要打掉姜黎的孩子,姜黎拼命跑,拼命喊,求父亲放过自己,放过她的孩子。脚下一绊,姜黎摔倒了,她父亲抓住这次机会,把满满一碗黑色的汤药送到她面前,擒住她的脖子硬逼她喝下去。姜黎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哭喊。

  “黎儿,醒醒,醒醒。”清士不停摇晃着姜黎,想要把她唤醒,却直到姜黎惊声尖叫后,才把自己吓醒。姜黎无神地瞪着榻上的屋顶,大声地喘气,冷汗直流。

  清士将姜黎搂紧怀里,不停地安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没事,没事了。”

  在清士的怀里,感受着从清士身上传来的体温,姜黎终于缓缓地醒来。她转过身子投入清士的臂弯,寻求更多的温暖,而后放声大哭。

  清士拥着姜黎,大大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姜黎的后背,温柔宽厚的话也不住地传进姜黎的耳朵。好不容易,姜黎终于在清士的宽厚中安静下来,呼吸渐渐平稳,挂着泪痕,慢慢睡去。

  …………

  第二日清晨,当姜黎醒来时,苗夫人和月娘正以在她身边。姜黎刚要起身,便被苗夫人摁回了榻上,“好好躺着,现在你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

  姜黎乖乖听话,又躺了回去,想起昨天的事情,就忍不住地落寞。

  苗夫人见了,忙坐到了榻上,执起姜黎的手,说道,“昨天的事我大概都听说了些,别担心,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一时的不快很快就会过去,父母终究是疼爱自己孩子的。你先放宽心,好好将养身子,到时候你抱着白白胖胖的孩子回去,你父母什么气就都消了。”

  姜黎看着苗夫人乐呵呵地安慰她,想是仆妇们大概只学了半场告诉她,而自己又怎么好开口说自己的父亲正在谋划再一次陷害德氏呢,只得佯着笑笑,不言其他。

  这一整日,苗夫人不给姜黎任何胡思乱想的空隙,与月娘一道,用各种怀孕期间及产前产后的事儿圈住了姜黎。初时姜黎的确被吸引,但在午睡醒来后,没有叫人的她,还是陷入了独自的沉思:夫君和父亲,她到底该选谁?

  这道题,终究还是摆在了她的面前。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注定了要做这个选择,而她已经偷得了几年的好时光,她是不是该庆幸,至少比起玉镜,她有一个好夫君,姑氏舅氏待她也很好,犹如亲生。

  忽然间,姜黎发觉自己是多么贪恋在德府的时光,以至都忘了白氏。是,在白府,她是天之骄女,可是再娇贵,她还是一样被送来了德府,她并没有因为父母往日的疼爱而获得赦免。而且,如果事情如父亲的期许成功了,她也回到白府了,那她未来的日子会如何?她能独善其身,远离纷争吗?呵,姜黎心中耻笑出声。她那父亲不把她送出去,不过是别人给的条件不够而已,一旦达到了她父亲的期许,她还是会被送出。每个人在她父亲都有一个加码,别说女儿,儿子、妻子,连他自己都可以交换,只要价格给足了。

  姜黎很清楚,那不是她想要的日子,所以答案,也轻而易举地出现了。

  …………

  夜间,清士从书房回来。疲惫地谈了口气后,来查看姜黎睡得是否安好。却姜黎忽然睁开了眼睛,把清士唬了一跳,道,“怎的,这么晚了还不睡?”

  姜黎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揉着困倦的眼睛,道,“有话想与你说。”

  清士讶然失笑,道,“是我不好,回来太晚了。你说吧。”

  姜黎低下头,稳了稳情绪,好似艰难地张了几次口,才终于说道,“在我长兄长嫂那里,收着一封信,那是他舅父与我父亲的书信往来。我不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不过看兄嫂的意思,是非常的重要的东西,可以用来做把柄,要挟父亲。”

  “你……”清士一脸惊诧地看着姜黎。

  “我父亲,他,正在谋划,一件事。我怕他终是要对你下手,你去想法子,拿到这封信,这样,父亲就会获罪,就再也不能害你,不能逼我离开你了。”

  清士看着姜黎似懵懂又似通透的眼神,为姜黎最终选择的是他而由衷地高兴,心下甜蜜。清士拍了拍姜黎的背,说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姜黎忽的瞪大眼睛,“你知道?我,我以为,我是第一个知道的,毕,毕竟他们才想把我召回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士抚了抚姜黎激动的情绪,道,“你父兄叔伯前些日经历的那些,是陛下设下的圈套。”

  “圈套?”

  “你姐姐,我是说废后,当日与白氏密谋,通过宫中一个才人要谋害皇子,甚至是陛下。这才逼得陛下提前动手。如若不然,按照陛下原先的计划,逼得你父亲兄弟一点点失势,渐渐地分崩瓦解,倒也可以给他们留下些体面。只是你父亲,并不这样安份。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他认为自己并不处于弱势,拼一拼,也许可以翻盘。”

  清士虽未说的很多,但姜黎听得任是心惊肉跳。她不知道玉镜是这样死的,她也不知道白伍明早已到了穷途末路,还不自知。她只知道,原来她心中那些百转千回,在清士他们面前,渺小的,简直微不足道。

  这消息逼得姜黎消化了许久,才说道,“那,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清士知道姜黎所在意的,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说道,“我不能保全你父母的性命。也许,你母亲和其他女眷可以留下性命,但你父兄……你父亲若是只针对我,那也许还有余地,但这次,他针对的又是陛下。”

  姜黎听得,落寞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了。”

  清士将姜黎搂进怀里,无声地抱着,这是姜黎必须面对的命运,无论她愿意与否。这一次,他真的没有什么言语可以安慰姜黎。